许蔓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有根锈针在皮肤下轻轻搅动。
她望着单向玻璃那头,穿白t的少年正仰头盯着“练习生生存舱”的霓虹字,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三倍——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当年在公司练习室背歌词时也这样。
灯光映在他脸上,泛着一层薄汗的微光,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模糊又透明。
“叮——”
舱门闭合的轻响像一枚钢钉砸进耳膜,惊得她睫毛一颤,连带左耳那截修复过的银线都微微晃动,刮过颈侧肌肤,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下一秒,机械合成音在舱内响起:“检测到情绪价值偏低(63%)。AI建议:调用‘童年被霸凌’记忆片段进行情绪唤醒。【待人工确认】”
许蔓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仿佛有电流从颅骨深处窜出。
这声音太熟悉了——她手机里存着三十七条未读的“情绪反馈”,每条都带着粉丝群里的尖叫:“要他红着眼眶说谢谢”、“让他在镜头前擦眼泪”、“没情绪价值的练习生不如回家”。
那些文字曾在深夜反复弹出,像一群不肯散去的蚊蝇,在她耳边嗡鸣不休。
“第二季度KpI未达标,当前完成率63%。”
少年的手指抠住舱壁的金属纹路,指节泛白,掌心渗出的汗在冷光下闪出细碎反光。
监控屏上的心率曲线开始剧烈波动,从68跳到112,又飙至135。
许蔓看见他的肩膀发抖,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小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颤音。
她无意识地去摸左耳的耳坠,却只碰到修复过的银线——三天前在林昭昭家喝汤时,对方用镊子夹着那截断裂的碎钻说:“你看,裂痕反而让光更亮了。”
那时炉火正旺,陶罐里的汤咕嘟作响,药香混着姜味扑鼻而来,暖意从指尖漫上心头。
“停。”许蔓突然出声,声音发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
她转身看向林昭昭。
对方正盯着控制台的监测屏,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像在拨动某种无形的琴弦。
“你让他体验这些压力,不也是另一种操控?”
林昭昭没抬头,调出三个闪烁的按钮投影:“但这次,他有选择。红色按钮是求救,绿色是坚持,或者——”她的目光扫过许蔓修复的耳坠,“说出真实想法。系统只记录,不干预。”
许蔓的呼吸顿住了。
空气仿佛凝滞,连控制室角落老秦耳机压着半白鬓角的身影都静止不动——他蜷在监控椅里,手指正划过一组皮电数据,眉头微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舱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哽咽,像极了那个暴雨夜练习室外的声音。
那一刻,时光轰然倒转……
三年前她签下小舟时,也是这样的傍晚。
少年攥着解约书站在她面前,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圈圈深色痕迹。
“许姐,我真的不想在镜头前哭。”她当时拍着他的肩,掌心传来他单薄肩胛的轮廓:“傻孩子,哭是为了更红。等你有了流量,就能选自己的歌了。”
舱内突然响起急促的喘息声,混着金属舱壁因体温升高而发出的轻微“嗡”鸣。
许蔓猛地转回玻璃前——小舟的胸口剧烈起伏,心率监测仪的红线正疯狂往上窜。
她的手按在控制台上,几乎要冲过去砸开舱门——
却见少年突然抬头,直勾勾盯着摄像头。
“许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却比任何一次“设定好的哽咽”都清晰,“但你说‘哭才有流量’,可我不想靠难过活着。”
许蔓的手指“咔”地掐进掌心,指甲边缘已嵌入肉中,隐隐作痛。
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里裂开,像是被封了三年的玻璃罐突然碎了,里面装着的全是那个暴雨夜少年的抽噎声,装着她在医院走廊签解约书时钢笔尖划破纸张的沙沙声。
装着练习室门外那盘被她循环播放的“最佳哭戏”录音带里磁粉摩擦的嘶嘶声。
“皮电反应真实,无外部诱导痕迹。”老秦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根细针扎破了她的幻觉,“这孩子……是自己选的。”
林昭昭轻触投影键,指尖滑过一行标注【共情回溯·经纪人许蔓】的数据流:“这是我们从你过去783天的工作日志、录音备份和健康手环同步中重构的画面。”
墙上的幕布突然亮起,泛着幽蓝冷光:凌晨三点改人设方案时咖啡杯留下的褐色渍痕;医院走廊签解约书时颤抖的钢笔字迹;练习室门外抱着录音笔红着眼的侧影……每一帧都带着温度与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不是坏人,许蔓。”林昭昭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混着电流的沙沙声,像一场迟来的雨,“你是最早发现‘情绪有价值’的人——只是被系统扭曲了表达方式。”
许蔓背过身去。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控制台上,像台要熄火的旧机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左耳的耳坠突然坠得慌,她抬手摘下,轻轻放在控制台边缘——那道银线,像一道缝合的星光,在冷光下泛着月光般的微芒。
“滴——”
手动解锁键被按下的瞬间,许蔓的手在抖,指尖冰凉。
舱门“吱呀”打开的刹那,她看见少年站在门内,眼眶发红却没掉泪,像株终于能挺直腰杆的小白杨。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点雨后的青草香,拂过脸颊时竟有些痒。
“我以前觉得,真实会害死艺人。”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但现在我知道,假装坚强……才是最深的伤害。”
小舟没扑过来。
他就那么静静站着,望着她的眼睛:“许姐,下次我想唱首快乐的歌。”
有滚烫的东西砸在许蔓手背上,一滴、两滴,继而连成一片。
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素色连衣裙上,洇出深色的小团,触感温热而沉重。
她拼命点头,喉咙发紧:“好……好。”
直播信号悄然切断,舱内霓虹熄灭了一瞬,随即恢复循环闪烁。
控制室陷入短暂黑暗,只有几块屏幕还泛着幽蓝余光。
许蔓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
直到林医生轻轻合上微型记录仪,镜片后的目光软了些:“你没逼她忏悔,反而给了她‘被理解’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共情伦理。”
林昭昭望着空荡的密室。
舱内的霓虹字还在闪,“被设定的人”五个字的光晕里,仿佛还能看见许蔓和小舟刚才的影子。
她摸出手机,把刚才的录像剪成短片,标题敲下《她松了手》,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终究按了下去。
手机弹出热搜提示:“请给经纪人一次重生”正以每秒三万的热度攀升。
林昭昭凝视着那不断跳涨的数字,忽然想起奶奶笔记里的话:“当系统教会人伪装,治愈的第一步,是允许伪装者也说出真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精准计算每一滴眼泪价值的手——此刻竟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手机轻轻震动。
【中药铺】:林晚女士今日取了安神汤药材,备注说要给昭昭带保温杯。
她抬头望向窗外。
“昭心密室”的招牌在夜色里泛着暖光,像道正在愈合的伤疤。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老保温杯特有的“哐当”轻响,敲碎了寂静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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