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是被咖啡香熏醒的。
清晨七点的昭心密室工作室飘着焦苦的气息,苏黎端着马克杯站在门口,杯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皱起的眉:“昨晚在会议室熬到三点,现在又要往‘愧疚屋’钻?”她把杯子重重放在设计台上,陶瓷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响,“你设计那间屋是给嘉宾疗愈的,不是给你自己找罪受的。”
林昭昭低头调整护腕的搭扣,金属搭扣在指尖发出轻响。
她能感觉到苏黎的目光像根针,正戳在她后颈最紧绷的位置——那是每次要触碰心理防线时的生理反应。
“我十岁那年,”她突然开口,护腕的魔术贴“唰”地粘紧,“妈妈收拾行李的晚上,我躲在储藏室的门后。门缝里漏进来的光,和那间屋的门缝一样细。”
苏黎的呼吸顿了顿。
她见过林昭昭的童年照片,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缩在老式木门后,门框在照片里压出一道苍白的线。
“所以你更不该——”
“就是因为我是那个躲在门后的孩子,”林昭昭抬头,眼睛里有清晨的光,“我才知道,门后有多黑。”她抓起桌上的计时器,金属外壳在掌心沁着冷意,“三小时,我保证。”
“愧疚屋”的门在身后闭合时,林昭昭听见锁舌扣进槽位的轻响。
和所有静音屋一样,这里没有镜子,没有任何能反射光线的物体,唯一的光源是那道虚悬在墙上的木门缝隙——她特意设计成和林家老宅储藏室同款的老式门框,木纹的走向都用扫描仪复刻过。
她坐在地上。
水泥地面的凉意透过牛仔裤渗进来,像十岁那年贴在储藏室地砖上的膝盖。
空气沉得发闷,鼻腔里只有尘埃与旧木混合的微酸气味。
闭眼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门缝里的光——细弱,摇晃,像奶奶当年举着烛台找她时,烛光在门框上的投影。
幻听是从第三分钟开始的。
“昭昭,妈妈要出差。”是母亲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尾音,仿佛糖浆裹着刀片滑入耳道。
门把转动的咔嗒声清晰可辨,行李箱滑轮碾过地板的刺啦声,和记忆里的每一秒都严丝合缝。
林昭昭的手指抠进掌心,指甲在掌纹里压出月牙形的白——这是她二十年来对抗回忆的条件反射。
但这次,她没有躲。
“妈妈,你骗人。”她对着黑暗轻声说。
童年时堵在喉咙里的哽咽突然涌上来,带着铁锈味的咸,在舌尖蔓延开来。
储藏室窗外的蝉鸣、奶奶喊“昭昭吃饭”的声音、自己咬着袖子不敢哭出的抽噎,像被按了播放键的老磁带,在耳膜上滋滋作响。
布料摩擦牙齿的粗糙感、手腕上护腕勒出的压力、脚踝因久坐而微微发麻——所有感官都被拉回那个夏夜。
“我听见了。”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砸在裤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我都记得。”
计时器在三小时后准时震动。
林昭昭推开门,迎面撞上阿阮担忧的目光。
她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湿。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她靠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肺里重新有了空气。
当晚的小酒馆飘着焦糖布丁的甜香,混着木质吧台经年沉淀的烟熏气息。
林昭昭窝在角落的皮沙发里,日记本摊开在膝头。
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墨水在灯光下泛着蓝黑的光:“我不再急着让人开口了——”笔尖一顿,落下重重的点,“有些门,推开是为了让他们学会自己关上。”
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许久,直到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梦里全是门缝透进的微光,和奶奶呼唤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灯“啪”地亮了。
老周是在凌晨送来钥匙的。
林昭昭被门铃声惊醒时,楼道声控灯正昏黄地亮着。
那个总穿藏蓝工装的老人蹲在镜屋门槛前,布满老茧的手正把什么往石缝里塞。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夜露:“小林啊,这是你奶奶十年前封屋时换下的锁。”他指了指钥匙齿上的铜绿,“我在剧场储物间翻到的,该物归原主了。”
钥匙沉得惊人。
林昭昭捏着它站在镜屋前,月光透过玻璃洒在钥匙上,照出刻在背面的“昭”字——是奶奶的字迹。
次日清晨,那把钥匙被嵌在静音屋群中央的石座里。
苏黎举着咖啡杯仰头看,阳光穿过铜钥匙的镂空纹路,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影:“不怕熊孩子来拔?”
“敢来拔的,”林昭昭望着石座下渐渐聚集的路人,有拎菜篮的阿婆,有穿校服的学生,还有推婴儿车的年轻妈妈,“都是需要光的人。”
节目组的会议开得很顺利。
当沈巍把“素人密室全国巡展”的企划书推到她面前时,投影仪的光正打在设计图上——“静音屋”的比例被缩小了三分之一,墙面标着“可拆卸模块”的红色批注。
“真要让普通人随便进?”阿阮翻着企划书,指尖停在“城中村社区中心首站”那行字,“万一有人承受不住?”
林昭昭拿起记号笔,在“静音屋”旁画了朵太阳。
“痛苦不该有门槛,治愈也不该。”她的笔尖重重顿在“城中村”三个字上,“你记不记得小星?那个用蜡笔在报告上画太阳的孩子?”
夜风突然掀起窗帘。
镜屋的玻璃泛起薄雾,水汽在月光下缓缓凝结。
林昭昭望着那片朦胧,忽然觉得光影勾勒出几个字——就像小时候奶奶术后虚弱地靠在窗边,在起雾的玻璃上写下“昭昭要勇敢”那样。
回到家时,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像一只不肯闭眼的守夜人。
林昭昭踢掉高跟鞋,弯腰去掏沙发深处卡住的发圈,指尖却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奶奶的遗物,她竟忘了它一直藏在这里。
盒盖微启,一张泛黄的便签滑出:「给昭昭,等你说完自己的故事再听。」
她颤抖着取出录音笔。
绿色数字开始跳动。
窗外月光漫过她的手背,仿佛二十年前储藏室门缝漏进的那束光。
她按下播放键。
“太静了——”
那是奶奶术后清醒时的声音,尾音被仪器的嗡鸣扯得支离破碎,却坚定地继续着,“……我说不出口的话,都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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