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发酵第三天,雨丝裹挟着秋凉,顺着“昭心密室”褪色的屋檐淌下。
林昭昭蹲在后屋的旧木桌前,膝盖抵着被雨水打湿的裤脚,掌心托着那枚铜壳老怀表。
表盖内侧的划痕在台灯下泛着暖光,奶奶的字迹虽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然清晰:“心的密室,钥匙从来不在别人手里。”
她用细镊子挑开表壳背面的暗扣,金属摩擦声轻得如同叹息。
表芯齿轮间卡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铜片,那是奶奶年轻时用刻刀雕刻的星座图——此刻,林昭昭正将微型激光笔对准表盘背面,红光在铜面上灼出细小的坑洞。
不是完整的源码,而是启动算法的物理密钥——一段64位哈希种子,以二进制点阵的形式,在铜片上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你这是把技术变成文物了。”阿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位司法心理鉴定员今天没穿职业套装,浅灰色针织衫的袖口沾着咖啡渍,推眼镜的动作却依然精准,“激光蚀刻的深度误差不超过0.01毫米,就算有人拆了表,也无法完整提取密钥。”
林昭昭的指尖在表壳上停顿了一下,激光笔的红光在她的瞳孔里晃出细碎的光斑:“那就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不能量产。”她想起复刻舱里小棠的眼泪被明码标价,想起监控屏里那些被人工智能拆解的悲伤——倘若情感成了流水线上的商品,那些躲在角落里不敢哭泣的人,连痛苦都要被明码标价了。
“叮——”
门铃声穿透雨幕。
林昭昭将刻好的怀表轻轻放进丝绒盒,锁进墙根的老保险柜时,听见前堂传来沈巍的声音。
那个总是把衬衫扎得笔挺的制片人,此刻西装皱巴巴地搭在臂弯,领带歪到了锁骨处,眼尾的细纹里凝着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没睡好的疲惫。
“平台高层的最后通牒。”沈巍把公文包搁在前台,金属搭扣磕出清脆的响声,“要么在三天内交出镜屋核心算法授权书,要么《密室大逃脱》第七季终止合作。”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后屋半开的门,“他们说……你的设计太私人化,不符合流量逻辑。”
林昭昭没有接话,转身打开靠墙的投影仪。
幕布亮起时,沈巍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邓伦在旧密室里的画面。
当时他被锁在贴满“NG”便签的试镜室,广播突然响起导演的斥骂声:“你这表情值三百万片酬?”向来从容的男演员当场红了眼,对着空气喊道:“我只是……想演好一个父亲。”
第二幕是一个叫小林的素人嘉宾。
十四岁的女孩在“童年卧室”密室里,用蜡笔在墙上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门缝——“我妈总说‘小孩别偷听大人说话’,可那道缝里漏进来的光,是我最害怕的晚上唯一的温暖。”她仰起脸时,睫毛上挂着未掉落的泪珠,“但现在……我敢说出来了。”
最后一段是小棠。
直播事故后的第二天,女孩攥着撕成两半的合约冲进密室,碎纸片撒了一地:“他们要我哭够一小时才准吃饭,可外婆走的那晚,我哭了整整三天。”她蹲下来捡碎片,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但你们放了我妈的录音……我好像,终于能好好说声再见了。”
幕布暗下去时,沈巍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林昭昭倒了杯茶推过去,青瓷杯沿还沾着她刚才刻表时留下的铜屑:“这些‘不完美’的时刻,是不是反而让更多人说出了‘我不okay’?”她想起昨天收到的私信,有妈妈说“看小林画门缝时,我才发现女儿躲在门后哭过”,有男孩说“邓伦哭的时候,我第一次在宿舍大声哭了出来”。
沈巍突然摸出手机,屏幕亮光照得他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
林昭昭看见他拇指悬在“群发”键上,那是一条写好的通知:“关于终止与林昭昭女士合作的声明”。
他喉结滚动两下,拇指重重按下删除键,手机“咔嗒”一声扣在桌上:“第七季……我们改名叫《听见》。”
沈巍走后,林昭昭坐在原地很久。
窗外雨声渐密,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逼近又远去。
她摸了摸胸前的怀表,铜壳已贴着体温变得温热。
“该去见她了。”她轻声说,抓起伞走进雨幕。
苏黎的酒馆在街角,暖光从玻璃门缝里渗出来,像一道不肯熄灭的火柴。
傍晚,雨丝转密,酒馆飘起姜茶的香气。
林昭昭刚推开门,就看见赵倩坐在角落。
那个总是把头发盘得像铁打的情绪价值总监,此刻假发歪在椅背上,露出两鬓斑白的头发,睫毛膏顺着泪沟晕成青黑的痕迹。
她面前的威士忌喝了半杯,杯底压着一个银色硬盘。
“我以为规模化才能救更多人。”赵倩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硬盘边缘,“用人工智能分析痛点,用算法生产共鸣,这样就能让更多痛苦被‘看见’。”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可我忘了……共情不是流水线。”
阿阮接过硬盘时,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在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里,赵倩从包里摸出一个旧U盘:“这是原始数据。他们让我删库,但我用了三年时间,每次只导出一点点,像蚂蚁搬家……直到昨晚,我才敢按下最后的发送键。”她按下U盘播放键,视频里出现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守着一部红色电话,声音清脆:“你说你站在楼顶,风把校服吹得鼓起来?那你低头看看,楼下有个穿黄雨衣的奶奶在卖烤红薯,她举着喇叭喊‘热乎的嘞’——你闻见甜香味了吗?”
“那是我22岁,在心理热线做志愿者。”赵倩用指尖碰了碰屏幕上的自己,“我当时说:‘我要让痛苦被看见,而不是被卖。’”她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衬衫上,“现在……我想把这句话,还给你。”
林昭昭将硬盘递向苏黎,指尖在金属表面轻轻一顿。
酒馆的暖光落在她手背上,映出铜屑未净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契约印记。
“发给三家媒体,”她说,声音不高,却压住了背景的爵士乐,“但有个条件——必须采访三个孩子,真正的素人。不要剧本,不要人设。”
她顿了顿,目光穿过玻璃窗,望向雨夜里模糊的街灯。
“就问一句:你最不敢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林昭昭!”
沈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没打伞,西装外套顶在头上,跑进来时鞋跟溅起水洼。
“我查了,泄露设计图的是前几季的执行导演,收了竞品公司的钱。”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落在林昭昭胸前——她不知何时把刻着算法的怀表挂在了脖子上,铜壳贴着锁骨,“素人密室的方案我看了,平台那边……我去谈。”
林昭昭摸了摸怀表,铜壳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心口。
她望向沈巍,又望向赵倩,最后望向正对着电脑眼睛发亮的阿阮、插着腰笑骂“这破雨把我新鞋弄脏了”的苏黎——这些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面被擦净的镜子,照出她心里最清晰的答案。
“有些门,我不开,也不卖钥匙。”她的声音轻柔,却像钉子敲进木头,“但如果你愿意做一档‘素人密室’,我可以把钥匙,借给真正想听的人。”
沈巍望着那枚旧表,忽然笑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快速输入几个字后转过来:“第七季暂定名——《听见》。”
深夜,镜屋笼罩在冷白灯光里。
林昭昭站在三面镜中央,凝视着第三面镜。
水汽氤氲中,仿佛有一行字缓缓浮现,又悄然消散——
“你守住的,不只是技术。”
是幻觉吗?还是她终于听见了自己长久以来沉默的回答。
她抬起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镜面。
“是啊。”她轻声说,“是那些不敢哭的人,最后终于敢说‘我在这里’的权利。”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玻璃,在保险柜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那里面锁着怀表,锁着算法,更锁着无数个曾经躲在黑暗里的声音——
它们正缓缓升起,像春雪消融时的溪流,带着破冰的脆响,朝着有光的地方奔去。
第二天清晨,城市还未完全醒来。
林昭昭打开微博,上传了一张照片:三面镜前摆着三朵雏菊。
配文只有五个字:这次,我们想听你说。
评论区还没刷到第十条,苏黎就举着手机冲进密室:“快看!官微发预告了——‘静音特辑’?说是让嘉宾全程不说话,用动作和表情讲自己的故事?”
林昭昭望着窗外渐亮的天,手指轻轻碰了碰胸前的怀表。
就像此刻,她听见无数个“我在这里”正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来,穿过雨幕,穿过钢筋水泥,最终撞进那面等待倾听的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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