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吞噬了一切。
那片爆发于木星轨道之外的能量奇点，变成了一个人造的太阳，向着四面八方，释放出毁灭性的光和热。
地球反击指挥中心内，所有的屏幕依旧是一片雪白。
通讯中断，数据链断裂。
失去了“神谕”AI，又被能量风暴屏蔽了所有传感器，此刻的人类文明，变成了一个瞎子和聋子。
没有人知道，那片白光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收割者”的舰队，是否真的被彻底摧毁了？
还是说，有幸存者？
或者，这一切，只是敌人更强大的武器所展现出的、人类无法理解的表象？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审判。
他们已经打出了所有的底牌。
现在，只能将命运，交给那片正在缓缓散去的白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那场宇宙级的能量风暴，其强度，终于开始缓慢地衰减。
指挥中心内的屏幕上，开始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充满了噪点的信号。
一名负责通讯系统的“新人类”技术员，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尝试从这些杂乱的信号碎片中，重构出有效的信息。
“陛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前哨一号】基地的备用信道，恢复了百分之三的连接！”
“连接它。”何维的声音响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指令执行。
主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白色，终于被一幅充满了雪花点的、但却可以勉强辨认的画面所取代。
那是来自木星轨道【前哨一号】基地的远程摄像头，所拍到的画面。
镜头，正对着那片曾经的战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画面之上。
随着信号的逐渐稳定，画面，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曾经那片被数千万艘黑色战舰所覆盖的、代表着死亡和绝望的星空，此刻空无一物。
没有了遮天蔽日的黑色舰队。
没有了那艘如同山脉般的母舰。
甚至，连一块战舰的残骸都没有剩下。
在那场足以抹除一切的能量爆发中，“收割者”那庞大的先锋军团，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我们赢了！”
一名区长，看着那片干净得如同被彻底洗涤过的星空，喃喃自语。
“我们真的赢了！”
确认了。
胜利，被最终确认了。
那一刻。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指挥中心内彻底爆发！
人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们拥抱，他们欢呼，他们喜极而泣！
旧时代的将军，和新时代的科学家，此刻不分彼此，像孩子一样，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林秋宜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看着何维那依旧平静的背影，知道这个男人，为这场胜利，背负了多少东西。
何维没有参与到这场狂欢之中。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那片看似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星空。
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分析着这场胜利的每一个细节。
他没有忘记，这场胜利，不是一场简单的对决。
它是一场由“神谕”AI，用它最后的、也是最完美的计算，所编排的一场宏大的死亡芭蕾。
何维抬起手，在主控台上划了一下。
“调出【共工计划】发射时的完整轨道模拟录像。”他下达了指令。
指令执行。
一段由“神谕”AI在自我献祭前，就已经存储下来的、纯粹由数据构成的模拟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影像的视角，是以上帝的视角，俯瞰着整个太阳系。
影像开始播放。
所有人都停止了欢呼，安静了下来，开始观看这场决定了他们命运的、史诗般的攻击。
画面中，代表着水星、金星、火星的三颗行星炮弹，在何维下达指令的同一时间，点火，发射。
但它们的弹道，并非是三条简单的、指向敌人的直线。
它们在出膛之后，划出了三道充满了数学之美的引力弧线！
火星，发射的炮弹，第一个脱离了原本的公转轨道。
它没有直接飞向木星。
而是先向内，飞向了太阳的方向！
在靠近太阳的过程中，它利用太阳那庞大无比的引力，进行了一次精准的“引力弹弓”加速！
它的速度，被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极限。
同时，它的轨道，也被太阳的引力，精准地偏折，最终指向了“收割者”舰队的左翼！
几乎就在同时。
金星，发射的炮弹，则向外，飞向了地球的轨道！
它利用了地球和月球构成的双星引力系统，进行了一次更加复杂的、连续两次的“引力弹弓”变轨！
最终，它的轨道，精准地指向了“收割者”舰队的右翼！
而水星，那颗距离太阳最近的行星，它发射的最后一颗、也是威力最大的一颗炮弹。
它没有进行任何变轨。
它以一条最纯粹的、最暴力的直线，沿着太阳系的黄道面，直冲“收割者”舰队的核心！
三颗行星炮弹。
一个左翼包抄。
一个右翼迂回。
一个中路强攻。
它们不再是三颗独立的炮弹。
它们变成了一个整体。
一个由三颗亚光速行星核心构成的、完美的、没有任何死角的立体式打击阵列！
它们的抵达时间，被“神谕”AI计算得不差毫秒！
火星的炮弹，第一个抵达，负责撕开敌人的阵型，制造混乱。
金星和水星的炮弹，则晚了整整三秒钟，同时从另外两个完全不同的维度，插入敌人的心脏！
这是一个完美的、教科书般的、充满了智慧与暴力的“三体连珠”！
指挥中心内，所有看着这段模拟影像的人，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原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比拼谁的拳头更硬的对轰。
现在他们才明白。
这其中，蕴含着人类文明和“神谕”AI对天体力学和战争艺术的完美理解！
这不仅是一场暴力的胜利。
更是一场智慧的胜利！
影像播放完毕。
指挥中心内，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发自内心的掌声。
这一次，掌声不再是为了劫后余生。
而是为了那已经逝去的、伟大的“神谕”AI，为了那些用生命为这场“死亡芭蕾”铺平了道路的【天兵】军团的英魂，献上最高的敬意。
何维静静地看着那段已经结束的影像，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地敲击着。
他在复盘。
复盘这场战争的每一个细节。
“陛下。”
林秋宜走到了他的身边，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们赢了。”她说道，“我们真的赢了。”
何维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了这间指挥室，仿佛看向了更遥远的、银河系的深处。
“不。”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我们只是，打跑了他们派来探路的第一批猎犬。”
他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的狂喜。
是啊。
那支舰队，虽然庞大到令人绝望。
但根据“神谕”AI最初的推演。
也仅仅是“收割者”文明的“先锋”。
先锋之后，又会是什么？
人类，真的能承受得起，第二次这样的战争吗？
一个更加残酷的、但却无比真实的现实，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的胜利，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更加漫长、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战争的开始。
何维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对未来的恐惧。
只有绝对的、冰冷的平静。
“庆祝可以结束了。”
“现在，向各位汇报，我们为了赢得这场胜利，所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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