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渐渐涣散,仿佛看到那片青衣飘然出现在裂缝口,如同上次在宫中那般,淡漠地看着他。
“……骗子……林喻……你在哪儿……我都快冻死了……”他迷迷糊糊地抱怨着,像是在说胡话。
……
与此同时,正在数十里外一座冰峰上、根据扫描地图确认最终路线的林喻,心念微微一动。
他眉头微蹙,停下脚步,闭上眼,神识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向着感应传来的方向铺天盖地地蔓延开去。
很快,他“看”到了那条深邃的冰缝,看到了里面那个蜷缩着的、气息正在不断微弱下去的身影,听到了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念叨着他名字的呓语。
“……真是……麻烦。”林喻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无奈,又似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从冰峰之上消失。
……
冰缝底部,两个时辰之后赵珩的意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只觉得越来越冷,仿佛要沉入永恒的冰眠之中。
忽然,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笼罩,刺骨的寒意仿佛被瞬间驱散,身体变得暖洋洋的,如同泡在温水中一般舒适。腿上的剧痛也减轻了大半。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抹熟悉的淡青色衣角。
他努力聚焦,终于看清——林喻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面前,神情依旧是那般波澜不惊,正低头看着他,一只手虚按在他的伤腿上,精纯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输入,替他驱寒疗伤。
“林……喻?”赵珩几乎以为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声音沙哑干涩,“我……是不是……快死了……都出现幻……”
“闭嘴。”林喻淡淡打断他的胡话,检查了一下他的腿伤,“骨头裂了,并未完全断开。忍着点。”
说完,不等赵珩反应,林喻手法极快的一按一推!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赵珩一声压抑的痛呼,错位的骨头已被复位。
紧接着,林喻取出金疮药洒在他肿胀的伤处,又用几根削好的木片固定住他的小腿,动作熟练利落。
做完这一切,林喻才抬眼看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九殿下不在京城享福,跑到这北境绝地来做什么?还如此不小心。”
赵珩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喻,感受着腿上传来的温热和身上逐渐恢复的力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终于找到人的激动交织在一起,让他鼻子发酸,却又强行忍住,扯出一个有些狼狈的笑容:
“我……我来体察民情,历练己身啊……谁知道这鬼地方这么滑……”他顿了顿,看着林喻的眼睛,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和执拗,“……而且,我说过的,我会追上来。你甩不掉我的。”
林喻看着他苍白却倔强的脸,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能站起来吗?”
赵珩尝试了一下,虽然腿还疼,竟然真的能勉强站立。
这时,上面终于传来了护卫们狂喜的呼喊:“殿下!殿下!我们找到长绳索了!您再坚持一下!”
林喻看了一眼裂缝口,对赵珩道:“你的护卫来了。从此地往南三日,有一处小绿洲,可做休整。葬雪谷非你能去之地,休整好后,立刻返回。”
说完,他转身似乎就要离开。
“等等!”赵珩心中一急,也顾不上腿伤,猛地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袖,“你别想又丢下我一个人走!”
然而他忘了自己站在碎冰上,腿脚又不便,这一激动,脚下顿时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就要再次摔倒。
林喻身影微动,已然回身,手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他。
赵珩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林喻身上,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清冷的、如同雪后青松般的气息,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幸好冻伤了看不出来。
林喻扶稳他,看着他那副狼狈却又死死抓着自己胳膊不肯放手的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你……”他刚开口。
“我不管!”赵珩抢先道,索性破罐子破摔,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反正我跟定你了!你救了我,就得负责到底!这荒山野岭的,我腿又伤了,你忍心看我被狼叼走吗?带上我,我保证不拖后腿!我武功很好的,刚才只是意外!”
林喻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赵珩,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或炽热执拗的桃花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惊慌、委屈和绝不松手的坚决。他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了些许。北境的寒风在裂缝底部盘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衬得此地的寂静与隔绝。
“……松手。”林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松!”赵珩抓得更紧了,甚至得寸进尺地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仿佛怕他下一刻就化作青烟消失,“除非你答应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就……我就一直抱着你!”他指了指裂缝上方,开始毫无皇子风范地耍无赖。
林喻:“……”他倒是第一次见人用这种方式威胁他。
就在这时,上方护卫的呼喊声再次传来,伴随着绳索窸窣落下的声音:“殿下!绳索放下了!您能抓住吗?我们拉您上来!”
赵珩心里一急,仰头喊道:“等等!先别拉!我……我遇到朋友了!他……他帮我处理了伤口,我们现在很安全!你们在上面守着!”
上面的护卫们面面相觑,朋友?在这鸟不拉屎的绝地冰缝里?殿下该不会是摔糊涂了吧?但他们不敢违逆,只得忐忑地应道:“……是,殿下!您……您小心!”
打发完护卫,赵珩立刻又转头眼巴巴地看着林喻,那眼神活像一只怕被抛弃的大型犬。
林喻看了一眼那垂落的绳索,又看了一眼紧紧扒着自己、腿上还绑着夹板的赵珩。带着他,无疑是带上一个巨大的拖累。葬雪谷的危险远超想象,他自己尚需谨慎应对,更何况一个受伤的凡人皇子。
但……将他丢在这里,让那些护卫带他回去?看他这架势,恐怕真会不管不顾地再跟上来,下一次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因果……又是因果。救了他,便似乎又沾上了新的因果。
“……葬雪谷非善地,危机四伏,远超你的想象。”林喻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告诫的意味,“我无暇分心护你周全。”
“我能自己照顾自己!”赵珩立刻保证,“我轻功好,腿伤了也不碍事……呃,至少不影响你赶路!我还可以帮你探路、放哨!我身上带了信号弹,遇到危险我立刻发信号躲起来,绝不给你添乱!”他急切地推销着自己,生怕林喻改变主意。
林喻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腿上,又移回他写满期盼的脸上。半晌,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跟上。若拖慢行程,或遇不可测之危,我会立刻将你送回。”这算是默认了。
赵珩瞬间喜笑颜开,仿佛腿上的伤都不疼了,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走就走,你说停就停!”
林喻不再多言,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身形一动,竟带着他轻飘飘地跃起,足尖在光滑的冰壁上几次轻点借力,如同毫无重量一般,转眼间便已带着赵珩稳稳地落在了裂缝之上。
上面的护卫们只觉眼前一花,就看到自家殿下被一位气质清冷出尘的青衣公子带了上来,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围了上来。
“殿下!您没事吧?”
“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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