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的天,带着夏初特有的清爽,露水还凝在老槐树的叶子上,宋家院子的煤油灯就先亮了。赵金凤凌晨三点就起了床,灶房里的烟囱率先冒出青烟,她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弯腰揉面时胳膊上的肌肉绷出浅浅的纹路——面团要揉得筋道,蒸出来的喜馒头才瓷实,这是她嫁进宋家三十多年的老规矩,连掌心的薄茧都记着这份力道。
“妈,我来烧火!”林薇端着一摞干净的粗瓷碗走进灶房,额前的碎发沾着点汗,刚贴完的喜字红纸沫还沾在指尖。她把碗摞在灶台边,拿起火钳夹了块干柴塞进灶膛,火苗“噼啪”窜起来,映得她脸颊通红:“昨儿跟楚瑶剪喜字,她还说您当年的喜字是自己绣的,红绸子上还绣了槐花,真好看。”
楚瑶刚好攥着把刚摘的槐花走进来,花瓣上的露水蹭在蓝布袖口,晕出小小的湿痕。她蹲在灶台边,把槐花分成两捧,一捧撒进装喜馒头的竹篮,一捧小心收进布兜:“妈,晓云前儿跟我说,她小时候在姥姥家,每到槐花季就摘花蒸饭,说那香味能记一辈子。我想着把这花撒在新房的炕单上,既合她心意,也应了您当年的老讲究。”
赵金凤直起腰,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碰了碰楚瑶手里的槐花,软乎乎的花瓣蹭得指腹发痒。她望着俩媳妇忙碌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你们有心了。”她想起自己嫁过来的那年,也是六月,宋老实就在院子里铺了满院槐花,红轿落在花上,他红着脸说“槐花洁,娶来的媳妇心也洁”。说着就笑出了声:“那时候你爸笨手笨脚的,摘槐花还被树枝勾破了褂子,现在倒好,教着卫民做事也有模有样了。”
楚瑶也笑,手里的槐花撒得更轻:“前儿卫民还跟我讨教,说晓云喜欢槐花,要不要在自行车上也绑点。我说可别,骑车风大,花瓣吹跑了可惜,不如撒在新房里,进门就能闻见香。”
院角突然传来“哗啦哗啦”的擦车声,林薇探头看了眼:“爸又在擦那卡车呢,从凌晨就没歇着。”
赵金凤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宋老实正蹲在解放卡车旁边,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破布,一点点蹭轮胎缝里的泥。卡车是去年合作社凑钱买的,平时拉菜拉化肥,车身上还沾着不少田间的土印,今天却被他擦得发亮,连车头的镀铬装饰都映出人影。
“爸,我来帮您擦车头!”卫民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穿着件半旧的蓝布褂子,手里拎着桶清水。走近时才看见他耳尖通红,显然是想起了要迎亲的事。他蹲在宋老实旁边,拿抹布擦着车头的“解放”二字,小声说:“爸,昨儿跟您说的运输路线,我又琢磨了遍,等婚后跑几趟,说不定能把菜卖到邻县去。”
宋老实手里的布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儿子,眼里满是笑意:“你有心思就好。当年我跟你爷爷种地,一辈子就守着那几亩地,现在好了,有卡车能跑运输,有合作社能抱团,你们年轻人的日子,比我们强多了。”他想起卫民第一次带晓云回家的情景,姑娘穿着浅蓝的干部服,手里拎着两斤水果,说话轻声细语,却在聊起合作社账目时条理分明,当时就觉得“这姑娘靠谱”。“一会儿迎亲别紧张,晓云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好待人家。”
卫民点点头,耳尖更红了,手里的抹布擦得更卖力:“我知道,昨儿还跟晓云说,以后家里的活我多干,让她少受累。”
天刚蒙蒙亮,院里就热闹起来。村里的妇女们挎着篮子赶来帮忙,王大娘拎着自家的青花碗,李婶抱着叠干净的粗布巾,七手八脚地摆桌——木桌从堂屋一直拼到院子里,碗碟有青花的、白瓷的,还有两个带着豁口的粗瓷碗,却是赵金凤特意留着的:“这是当年我嫁过来时,婆婆给我的,今儿摆上,图个念想。”
孩子们围着老槐树跑,小柱子踮着脚够树上的红绸带,差点摔在地上,被楚瑶一把拉住。“慢点儿,别摔着!”楚瑶掏出块糖递给她,“等会儿新娘子来了,还有喜糖吃呢。”小柱子攥着糖,眼睛亮晶晶的:“楚瑶婶,新娘子是不是像年画里的仙女?”楚瑶笑着点头:“比年画里的还好看。”
“新娘子来啦!”村口放哨的半大孩子狗蛋突然闯进来,攥着裤脚一路飞奔,鞋跟沾着泥也顾不上擦。他跑进门时差点撞到赵金凤,被林薇一把拉住:“慢点跑,别摔着!早饭还没吃吧?灶房里有热馒头,先垫垫。”
狗蛋摇摇头,喘着气喊:“姨,迎亲的自行车队到村口了,红绸子飘得可好看了!”
话音刚落,村口的鞭炮就炸响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撞在村舍的土墙上,又弹回来,红色的纸屑像碎了的晚霞,飘落在坑洼的泥土路上。路过的老黄牛停下脚步,甩着尾巴看,连趴在墙根的老狗都站起来,跟着“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凑热闹。
村口的迎亲队伍透着股新鲜劲儿——没有花轿唢呐,八辆崭新的自行车排成两列,车把上的红绸被风吹得飘起来,像一串小灯笼。骑车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人,二柱、小海、建国,个个穿着干净的褂子,脸上带着笑。二柱骑车骑得急,褂子下摆被风吹得翻飞,还不忘回头跟卫民调侃:“卫民,你今儿这中山装真精神,一会儿见了晓云,可别紧张得说不出话!”
卫民骑在最前面,穿了身新卡其布中山装,是赵金凤特意托人在县城买的,胸前的红纸花别得端端正正,没歪半分。他手心里攥出了汗,车把稳得很,后背却绷得像块板,连后襟都贴在了身上。听二柱这么说,脸一下子红了,脚下却蹬得更稳,回头瞪了二柱一眼:“别瞎说!”
小海跟着起哄:“哎,我们可没瞎说,上次你跟晓云在公社门口说话,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卫民没再接话,心里却想起第一次见晓云的情景——去年秋天,他去公社送菜,看见晓云蹲在路边捡报表,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飘,她却一点不慌,把报表按页码理得整整齐齐。他走过去帮忙,说了句“同志,你的东西掉了”,姑娘抬头冲他笑,眼睛亮得像星星。
后座的周晓云裹着件红毛衣,是她自己织的,针脚细密得看不见接头。灰色西装裤衬得腿笔直,辫子梢的红头绳扫到脸颊,她下意识抿了抿唇,把那点慌乱压下去。旁边骑车的建国媳妇凑过来,笑着说:“晓云,你这毛衣织得真好,回头教教我呗,我家丫头总吵着要红毛衣。”
晓云点点头,声音轻却温柔:“成啊,等过两天忙完了,我就去你家,咱们一起织。”她的手轻轻抓着卫民的衣角,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背,又赶紧缩回去——想起上次坐他自行车,也是这样的晨光,他骑得稳稳的,还跟她说“以后我常送你回公社”,当时她的心跳得比车轮转得还快。
“晓云,冷不冷?”卫民放慢车速,回头问。晨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心里软得像刚蒸好的馒头,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晓云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天,东边的云彩已经染成了金红色:“不冷,风很舒服。你骑慢点,别着急,路上安全要紧。”
队伍到了宋家院门口,卫民先下了车,伸手扶晓云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晓云刚站稳,楚瑶就跑过来,把一朵带着露水的槐花别在她的辫子上:“晓云,真好看,这叫‘槐花为媒,福气进门’。当年我嫁过来时,妈也给我别了槐花,说这是宋家的老规矩,能保一辈子顺顺当当。”
林薇递过一杯红糖水,杯沿还带着灶房的温度:“喝口暖暖身子,等会儿敬茶要站好久。妈特意让我多放了点红糖,说女孩子家喝了好。”
晓云接过杯子,小口抿着,甜意顺着喉咙淌进心里。她看着院里满是笑脸的乡亲,看着赵金凤和宋老实站在堂屋门口,眼里满是期待,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这就是她想要的家,温暖、热闹,满是烟火气。
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老一辈的坐在门槛上,张爷爷叼着烟袋锅,皱着眉嘀咕:“没有花轿,没有唢呐,这哪像结婚?当年我娶你张奶奶,用了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了半条街。”
旁边的张奶奶戳了戳他的胳膊,笑着说:“你懂啥?现在提倡新事新办,人家年轻人觉得这样好就行。我看这自行车队就挺好,又轻便又热闹,比花轿还显眼呢。”
年轻人挤在自行车旁边,伸手摸了摸车把:“这自行车真新,还是‘永久’牌的!卫民可真有本事,能娶到晓云这么好的媳妇。”
有人问卫民:“卫民,啥时候也给我们介绍个像晓云这样的媳妇?又能干又懂文化,还是公社的会计!”
卫民挠挠头,笑得腼腆:“你们好好干活,多帮合作社出点力,往后日子好了,还怕找不到好媳妇?晓云常说,人踏实肯干,就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可不是嘛!”村里的王大娘接过话头,嗓门清亮,“上次我家孙子发烧,半夜找不到医生,还是晓云骑着自行车,跑了三里地去公社卫生院请医生,还帮我垫付了医药费。这姑娘心善,卫民娶到她,是福气!”
议论声裹在风里,飘到晓云耳朵里。她悄悄攥了攥卫民的手,卫民回握过去,掌心的温度让她安了心。
酒席很快摆好了。菜都是自家产的,炒青菜是后院种的,绿油油的,还带着露水的清香;炖土豆是去年窖里存的,粉糯入味,赵金凤特意放了点八角,香得很;鸡蛋羹蒸得嫩,上面撒了点葱花,是林薇的手艺,她说“晓云喜欢吃嫩的,火不能太大”;最“硬”的菜是盘红烧肉,赵金凤昨天炖了大半天,肉香飘得满院都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每桌还摆了一碟花生米,是用温水泡过再炸的,不硬,适合老人和孩子吃——这是晓云特意跟赵金凤说的,“妈,村里老人多,牙口不好,花生米泡软了炸,他们吃着方便。”
周家父母坐在主桌,周母穿了件深灰呢子外套,袖口捋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抹了点头油。她目光扫过桌上的“六菜一汤”,眉头轻轻皱了下,悄悄碰了碰周父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他爸,你看这菜……咱家晓云在公社上班,多少也是个体面人,嫁过来连个八碗八碟都没有,传出去人家该笑话了。”
周父没作声,只端起茶杯抿了口。他是公社的干部,平时讲究规矩,心里也觉得这喜宴太简单,可看着卫民和晓云的样子,又没好说什么——刚才进门时,他看见宋老实悄悄把卫民拉到一边,叮嘱他“一会儿敬茶要诚心,往后要好好待晓云”,那眼神里的认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坐在周母旁边的表姐赶紧劝:“嫂子,现在都提倡勤俭节约,再说菜不在多,心意到了就行。你看这青菜,是卫民昨天傍晚特意去地里摘的,还带着露水;这红烧肉,妈炖了整整一下午,生怕不好吃。上次我来宋家,看见妈在给晓云做棉鞋,说晓云冬天脚凉,要做双厚点的棉鞋,比亲妈还贴心呢。”
周母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却没吃,放在了碗里。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女儿在公社当会计,多少人羡慕,结婚却这么简单,总觉得委屈了女儿。
赵金凤站在灶台边,手里攥着块抹布,把这幕看得真切。她心里像揣了块石头,沉得慌——按老规矩,喜宴得有“八碗八碟”,鸡鸭鱼肉都得有,可宋家硬是要新事新办,把省下来的钱给俩孩子买了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昨天她还跟宋老实说:“要是晓云爸妈不高兴咋办?要不咱再添两个菜?”宋老实说:“咱真心待晓云,他们会明白的。菜多菜少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可现在见周母脸色不对,她还是慌了。
“妈,我去给主桌添点花生米。”林薇看出赵金凤的紧张,端起一盘刚炸好的花生米走过去。她把花生米放在周母面前,笑着说:“阿姨,这花生米是晓云特意让炸的。前儿晓云跟我说,您胃不好,吃硬的东西不舒服,就跟妈说用温水泡过再炸,这样不硌牙,也容易消化。您尝尝,是不是比平时的软和?”
周母看了林薇一眼,又看了眼花生米,心里微动——她胃不好的事,只跟女儿说过,没想到晓云记在了心里,还特意跟赵家提了。她没说话,却夹了一颗放在嘴里,果然软乎乎的,一点不硌牙。
就在这时,周晓云突然站起来,手里举着个白瓷茶杯——她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她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院子:“爸妈,宋叔赵姨,还有各位乡亲,今天多谢大家来参加我和卫民的婚礼,辛苦大家了。”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晓云深吸一口气,又说:“现在国家提倡勤俭节约,咱们不能铺张浪费。桌上这些菜,都是自家人的心意:青菜是卫民昨天傍晚去地里摘的,他说要给大家吃最新鲜的;土豆是宋叔去年种的,存了大半年,说冬天的土豆最粉糯;红烧肉是赵姨炖的,昨天我在灶房帮忙,看赵姨炖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味道不好。这些菜没有饭店里的精致,可每一口都是真心,比啥山珍海味都强。”
她顿了顿,看向周母,眼里满是真诚:“妈,我知道您觉得这婚礼简单,怕委屈了我。可我一点不觉得委屈——卫民对我好,宋叔赵姨把我当亲闺女待,乡亲们也这么热情,这比啥排场都重要。以后我跟卫民好好过日子,好好孝敬您和爸,不让您操心。”
说着,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递到周母碗里:“妈,您尝尝赵姨的手艺,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昨天我跟赵姨学炖肉,她还说,以后我想吃了就回家,她教我,还说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槐花糕。”
周母看着碗里油亮亮的红烧肉,又看了眼晓云眼里的真诚——那眼神里没有讨好,只有对长辈的尊重和对这个家的接纳。她心里的疙瘩突然就松了,夹起红烧肉放在嘴里,肉香在嘴里散开,软嫩不腻,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她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哽咽:“嗯,是挺好吃的。妈不委屈,只要你过得好,比啥都强。”
周父放下茶杯,突然拍了拍桌沿,声音亮堂:“好!我家晓云懂事儿!这勤俭节约的劲儿,比我这当干部的还明白!咱们共产党人,就是要带头反对铺张浪费,晓云做得对!”他看向宋老实和赵金凤,语气诚恳:“老哥,嫂子,以前我还担心晓云嫁过来受委屈,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们教出了个好儿子,晓云能嫁过来,是她的福气。”
宋老实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攥着烟袋锅,有点激动:“兄弟,你太客气了,是我们卫民有福气,能娶到晓云这么好的媳妇。往后我们一定待晓云像亲闺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赵金凤看着这幕,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眼圈却有点红——她知道,晓云这是在为宋家解围,这姑娘心细,知道她担心,特意说了这番话。
酒过三巡,到了敬茶环节。赵金凤早把蒲团摆好了,是用自家织的粗布缝的,还垫了层棉絮,怕晓云跪得疼。她站在堂屋中间,手里端着茶杯,心里有点紧张——按老规矩,新娘子得跪着敬茶,可前儿晓云跟她说:“妈,现在提倡新事新办,我觉得跪不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您的心意。要是您不介意,我想站着敬您,您别生气。”当时她就说“妈不介意,只要你真心待我,啥规矩都不重要”,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还是有点怕老辈人说闲话。
晓云走到赵金凤面前,果然没跪。她微微欠了欠身,双手捧着茶杯递过去,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却软和:“妈,请您喝茶。前儿跟您说想站着敬茶,谢谢您能理解我。我知道老规矩重,可我觉得,对您的孝顺,不是靠一跪,而是靠往后的日子——您年纪大了,以后家里的活我多干,您想吃啥我给您做,有啥心事我陪您聊,这才是我想给您的孝顺。”
院里瞬间静了,连风吹过槐树叶的声音都听得见。几个老辈人皱起眉,张爷爷小声说:“这孩子咋不懂规矩?敬茶哪有不跪的?”
旁边的李奶奶刚要附和,却被张奶奶拉了拉胳膊。张奶奶笑着说:“老张,你别瞎嘀咕。你看晓云说的多实在?孝顺不是靠形式,是靠真心。当年我嫁过来时跪了,可后来跟婆婆吵了多少架?反观金凤,当年也没跪,却把婆婆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这才是真孝顺。”
周母也屏住了呼吸,手悄悄攥紧了衣角——她怕赵金凤不高兴,也怕晓云受委屈。
赵金凤看着眼前的姑娘——挺得笔直的腰板,眼里没半分谄媚,却藏着尊重。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嫁过来时,婆婆也让她跪,是她娘偷偷跟婆婆说“孩子心善,跪不跪都一样孝顺”,婆婆才松了口。她没接蒲团,反而伸手扶住晓云的胳膊,接过茶杯一口饮尽。茶水是温的,像晓云的心意,暖到了心里。
她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布包磨得发软,边边角都起了毛,是她当年过门时娘给的。她打开红布包,里面是只金镯子,圈口处有细细的纹路,是她戴了十几年的样子,镯身上还刻着个“福”字。
“好孩子,快起来,咱家里不兴这个虚礼。”赵金凤把金镯子戴在晓云的手腕上,镯子不大,刚好能套进去,“这镯子是我当姑娘时娘给我的,当年我娘说‘镯子是念想,人心才是根’,让我戴着它,好好过日子。现在我把它给你,不是要你守啥规矩,是想告诉你,往后你就是宋家的人了,我把你当亲闺女待,你也别跟我见外。”
晓云摸着手腕上的金镯子,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暖得她鼻子一酸。她声音有点哽咽:“谢谢妈,我会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跟卫民好好过日子,不让您失望。”
旁边的宋老实站着,手里捏着烟袋锅,没敢说话。看到赵金凤把金镯子给晓云,他眼圈也红了——想起当年赵金凤嫁过来时,他娘也是这么把传下来的银镯子给她的,现在镯子传给了晓云,就像把宋家的福气传了下去。
张爷爷看着这幕,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罢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婆婆真心待媳妇,媳妇尊重婆婆,跪不跪的,又有啥关系?”其他老人也跟着点头,刚才的不满早没了踪影。
周母看着晓云手腕上的金镯子,悄悄对周父说:“看来这家人是真心待晓云,不是图咱们家的名头。你看金凤嫂子,把自己的嫁妆都给晓云了,这可是真心疼闺女才会做的事。”
周父点点头,眼里的顾虑彻底散了,嘴角也露出了笑:“是啊,以前我总觉得个体户不稳当,怕晓云嫁过来受委屈。可今天看下来,宋家一家人都踏实肯干,卫民有担当,金凤嫂子善良,林薇和楚瑶也能干,晓云在这儿,不会受委屈。”
后来周父敬酒时,难得说了段长话。他端着酒杯,走到宋老实和赵金凤面前,又看了看林薇、楚瑶和卫民、晓云,语气诚恳:“以前我对合作社有偏见,觉得个体户不如公社稳定,怕晓云嫁过来跟着吃苦。可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卫民踏实肯干,跑运输能想着把菜卖到邻县;林薇带着妇女们种反季节蔬菜,让大家多了份收入;楚瑶管着合作社的账,清清楚楚,一点不含糊;金凤嫂子更是热心,帮着村里老人干这干那。你们这合作社,不是瞎折腾,是真真正正为了过日子,为了让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
他顿了顿,看向晓云,眼神里满是欣慰:“晓云,你能找到卫民,找到这样的婆家,爸很高兴。以后你在合作社当会计,要好好干,跟林薇、楚瑶互相帮衬,把合作社办好。爸也会支持你们,公社里有啥政策,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咱们一起把日子过红火。”
晓云点点头,眼里闪着光:“爸,您放心,我会的。我跟卫民商量好了,以后合作社的账目要做得更细,让大家每一分钱都花得明白;还要跟林薇一起,教村里的妇女们识字,让大家都能看懂账本,放心加入合作社。”
卫民赶紧握住晓云的手,对周父说:“爸,您放心,我会好好对晓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以后家里的重活我来干,她负责记账和教大家识字,咱们分工合作,把日子过好。”
周父拍了拍卫民的肩膀,笑了:“好小子,我信你。”
夜色渐深,宾客都散了。院里的灯笼还亮着,红绸带在风里飘,槐花香比白天更浓了。宋家西厢房的灯也亮着——那是晓云和卫民的新房。炕单上撒着槐花,空气里满是清甜的香气,竹篮里的喜馒头还冒着热气,墙上贴着的喜字红得耀眼。
晓云和卫民坐在炕沿上,卫民拿出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书页还带着新纸的味道。他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送给卫民和晓云,愿你们日子像槐花一样甜”,是宋老实和赵金凤写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真心。
“以后咱们一起学,”卫民看着晓云,眼神认真,“我想多懂点知识,把运输路线规划得更好,知道哪种菜适合运到哪个地方,能卖个好价钱;还想学着修卡车,以后车坏了不用总去公社修,能省点钱。”
晓云靠在他肩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声音软和:“我帮你记账,把合作社的账做得清清楚楚,让大家都放心。我还想跟你一起,把村里的槐花收起来,做成槐花糕、槐花蜜,拿到邻县去卖,说不定能成为咱们合作社的特色产品。你还记得吗?上次我跟你说,我姥姥家的槐花蜜特别受欢迎,咱们也试试。”
卫民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都听你的。以后不管你想做啥,我都支持你。”
窗外的槐花瓣落在窗台上,晓云伸手捡起来,花瓣软乎乎的,还带着香气。她笑着说:“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就是在老槐树下,你帮我捡了掉在地上的报表,还说‘同志,你的东西掉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小伙子真热心,说话还脸红,挺可爱的。”
卫民也笑了,挠了挠头:“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姑娘真好看,还特别能干,报表掉了都不慌,理得整整齐齐的。我当时就想,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就好了,没想到,真的如愿了。”
晓云掐了他一下,眼里满是笑意:“你那时候就没安好心!”
两人都笑了,笑声落在满是槐花的房间里,甜滋滋的,和着窗外的槐花香,成了最动听的声音。
院外,赵金凤和宋老实坐在老槐树下。赵金凤收拾完残局,累得靠在宋老实肩上,手里还攥着块擦碗的布。
“老头子,咱家老四娶了干部闺女,我这心里反倒踏实了。”赵金凤声音有点哑,却满是笑意。
“为啥?”宋老实磕了磕烟袋锅,火星子落在槐花瓣上,灭了。
“刚才我在厨房洗碗,晓云悄悄溜进来,抢着帮我擦碗,说‘妈你累了歇会儿,我来’。”赵金凤抬手擦了擦眼角,“我这辈子没闺女,可现在觉得,有这么个媳妇,比闺女还贴心。前儿我感冒,她特意熬了姜汤,守在我床边,等我喝完了才走;知道我喜欢吃槐花糕,还说要跟我学,以后经常做给我吃。她不端架子,心里有咱这个家,有卫民,这样就够了。”
宋老实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却暖得很。他叹了口气:“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懂事了。以后咱们就等着享清福,看着他们把合作社办好,把日子过红火。”
廊下,林薇和楚瑶并肩站着,看着西厢房的灯。楚瑶手里捏着朵落在栏杆上的槐花瓣,指尖轻轻捻着。
“真好,”楚瑶轻声说,“卫民和晓云终于结婚了,以后咱们合作社又多了个帮手。晓云是会计,账做得好,以后咱们合作社的账目就更清楚了,大家也更放心。”
林薇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是啊,晓云还说要跟我一起办妇女识字班,让村里的姑娘都学点文化。她说‘女孩子家多学点东西,以后不管做啥都有底气’,我觉得特别对。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夜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槐花香飘进屋里,也飘在宋家的院子里。月光洒下来,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个温暖的拥抱。
这场以槐花为媒的婚礼,没有盛大的排场,没有贵重的彩礼,却有着最真挚的心意。就像院中的老槐树,默默守护着宋家,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日子一天天变好。而宋家的故事,也在这清甜的槐花香里,翻开了新的一页——更包容,更温暖,也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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