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这个词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它不断回响着。
我回到了铁脊堡废墟。
四周的寂静令人不安,只有我靴子下的沙尘声打破这份宁静,熟悉的寒意爬上我的脊梁,提醒着我即将到来的事情。
吴三梆是唯一敢跟着我的人,他在前面带路,脸上满是担忧,这张脸不仅写着过去的经历,更承载着现实的重担。
他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这些地下墓穴……它们不是为神而建的,顾玄。现在不是了。它们是一片墓地。”他道出了一切。
关于净化行动的真相,一个我从未被告知的有计划的毁灭行动,这些地下墓穴是秘密的墓地,是每一次净化后残余者的藏身之处。
我必须亲眼去看看。
我不信任他。
于是,我沉下心来,汇聚自身灵力,施展了镇魔殿。
地脉中涌动着令人作呕的能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这绝不是一座普通的坟墓。
在大地的深处,我发现了它。
骨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邪恶符文,一个有着不可言说目的的阵法。
过去的记忆深深地刻在了这片土地里。
我集中力量,借助镇魔殿的“赎罪狱”——那是曾经封住入口的青铜面具的一部分,记忆开始浮现。
碎片没有破碎,而是融化了,表面泛起涟漪,在其深处,浮现出净化计划的影子。
那是鲜活的记忆,而不仅仅是雕刻。
它们跨越了三千多年。
每一个名字,每一条逝去的生命,都被仔细地记录着。
我看到了最后一道命令,一道绝对毁灭的指令,一次“最终净化”。
一股冰冷的愤怒涌上心头。
所以,我们连死亡的时间都被安排好了吗?
这太令人恶心了。
青蘅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这些不是铭文,它们是鲜活的记忆。”我明白了。
死者、被杀者,都被利用了,这是一个监控网络,一只宇宙之眼在注视着我们所有人。
他们竟敢如此!
我面对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敌人,而是一个体系本身。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我要用他们自己的解药来毒害他们。
我拿出了怨蜡油灯,它那诡异的蓝色火焰舔舐着黑暗,然后开始行动,逆转最后一道命令,将其扭曲成一个诅咒。
那天晚上,在审判台上,所有人都在等待审判,我让桃枝施展她的巫神血脉,我们一起将诅咒传遍了整个南方荒野。
曾经象征着控制的望天镜,现在显示出一条被篡改的信息:“杀死所有持有星核的人,以防止虚假情报。”
我行动的涟漪四处扩散。
地下墓穴爆发了。
混乱蔓延开来。
敌人陷入了恐慌。
莫九渊终于意识到了威胁,封锁了飞鹰台。
但已经太晚了。
沉默的吴三梆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
他救出了“灵魂名册”,所有被杀者的名单,并让一个流浪巫医将其带走:“只要名字还在,他们就没有真正死去。”他们会记住,而敌人将被永远遗忘。
镇魔殿正在发生变化。
墙壁上布满了有着深红色眼睛的兽首浮雕,仿佛在向四面八方凝视着。
我站在它面前,手持由十三块星核碎片打造而成的破界钉。
十三件对抗神明的武器。
是时候了。我有一项使命。
“你们为神建造庙宇,而我建造殿堂来埋葬死者。现在,我要去你们的庙宇……上炷香。”
风呼啸着,过去的英雄灵魂似乎从寂静中升起,回应着我的召唤。
此刻,我身后的永恒黑夜似乎被我的身影切断。
前方的道路清晰明了,没有回头路。
净化。
这个词眼,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顾玄的神魂深处。
他眼中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寒。
战后第三日,风中依旧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古怪气味。
顾玄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铁脊堡的废墟之上。
昔日坚不可摧的堡垒,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巨兽被啃噬殆尽的骨架。
吴三梆正蹲在一口被砸开一半的古井旁,那里曾是堡垒的祭祀核心。
他没有理会周围的残骸,只是用粗糙的指甲,专注地、一点一点地刮去井口石柱上厚厚的尘土与凝固的血污。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个模糊的名字,被从遗忘的边缘重新抠了出来。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吴三梆头也不抬,沙哑的嗓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在南荒的每一处据点,都建造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地宫吗?”
不等顾玄回答,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脚下的裂缝,指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不是为了迎接什么狗屁神明……是为了藏尸!铁脊堡下面有九座地宫,每一座地宫的基石之下,都埋着上一轮‘清栏’时被焚毁的骨头!”
顾玄瞳孔骤缩,俯下身去。
他的目光穿透了地表的瓦砾,直刺入深层的地脉纹理。
在灵视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那看似寻常的岩层结构中,竟夹杂着一层又一层薄如蝉翼、却又密不透风的灰白物质。
它们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亿万生灵的骨灰经过漫长岁月与地气高压,被强行糅合在一起,排列组合,构成了一幅横亘在地底深处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符阵!
这符阵,正是不断抽取南荒生灵气运的根源!
一股凉意从顾玄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然站直身体,心念一动,宏伟的镇魔殿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块在战场上缴获的、布满裂纹的铜面阍者铠甲残片,直接投入了殿内那座专门炼化罪业的“赎罪狱”中。
猩红色的锁链如同闻到血腥味的毒蛇,瞬间从虚空中窜出,将那块残片层层叠叠地缠绕捆绑。
刺耳的摩擦声中,坚硬无比的玄铜铠甲竟开始扭曲、融化,流淌下滚烫的铜汁。
而在那熔化的核心,一行行米粒大小、闪烁着幽光的铭文,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显现出来。
这并非镌刻,而是神识烙印!
顾玄的神念扫过,心神剧震。
这上面记录的,赫然是三千年来,上界在丙七区(南荒)执行的每一次“清栏计划”的绝密档案!
【庚辰年,霜降之月,清栏启动。
执行区域:云梦泽外围。
死亡人数:三十七万九千四百人。
回收容器(魂魄):三十七万九千三百二十一个。
守门人后裔捕获率:零。】
【甲戌年,惊蛰之日,清栏启动。
执行区域:黑石古原。
死亡人数:五十四万一千人。
回收容器:五十四万零八百九十个。
守门人后裔捕获率:零。】
一条条,一桩桩,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尸山血海。
时间、区域、死亡人数、被他们称之为“容器”的魂魄回收数量,甚至还有那个刺眼的“守门人后裔捕获率”,无一遗漏。
顾玄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他看到了铁脊堡的名字,看到了无数他熟悉或不熟悉的南荒地名,它们都曾是这血腥盛宴中的一道菜。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最末一行的最新记录上。
【当前周期,丙七区地脉异常波动加剧,‘钥匙’反应增强。
建议提前原定于甲子年的最终净化,于此间望日,执行。】
“呵。”顾玄发出一声极低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足以冻结魂魄的杀意,“原来我们连被赶尽杀绝的时间,都已经被他们清清楚楚地安排好了。”
“不对!”青蘅的声音在他识海中陡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顾玄,小心!这些记录不是死物,它们是‘活着的记忆’!每一个被炼化成阍者的南荒修士,他们的神魂都被抹去,然后被强行灌注了这些信息!他们本身,就是上界意志的活体档案库!”
顾玄瞬间明悟!
所谓的《赎罪经文》,根本不是什么超度亡魂的经文,而是一种恶毒至极的神识烙印载体!
每一个死在“清栏”中的人,他们的魂魄被回收,他们的肉身被焚烧成灰筑成地底符阵,就连那些被俘虏炼化成阍者的强者,死后都不得安息,被迫成为监视同胞、记录罪证的移动终端!
这是一张从生到死,从魂魄到骸骨,将整个南荒都彻底笼罩、利用到极致的绝望之网!
他手掌一翻,那盏古朴的【怨蜡油灯】出现在掌心。
没有丝毫犹豫,他指尖燃起一缕幽火,点燃了那根由无尽怨念凝结而成的黑色灯芯。
一朵幽蓝色的火苗,无声地跳动起来。
顾玄面无表情地将那块仍在融化的铠甲残片,缓缓置于火焰的上方。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幽蓝的火舌仿佛拥有生命,轻柔地、贪婪地舔舐着残片上浮现的铭文。
每当火舌扫过一行,那行记录着血腥历史的铭文便会瞬间消失,仿佛被从记忆中彻底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段更加古老、更加扭曲、仿佛来自深渊的咒音,从残片内部渗透出来。
这咒音,正是那所谓“清栏令”的逆向解码版本!
一种可以篡改系统底层逻辑的剧毒!
当晚,夜色如墨。
顾玄立于铁脊堡废墟的最高处,桃枝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按照顾玄的命令,她割开自己的手腕,殷红中带着一抹奇异金色的巫神血脉,滴落在镇魔殿显化出的“审判台”上。
“以巫神之血为引,以万灵之怨为祭,逆转天律,种下此咒!”
顾玄声音冰冷,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审判台”轰然一震!
那段被【怨蜡油灯】解码出来的扭曲咒音,瞬间被增幅了亿万倍,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以铁脊堡为中心,朝着整个南荒大地疯狂扩散!
刹那间,南荒境内,所有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或大或小的映天镜残片,无论它们被藏在多深的地宫,无论它们的主人是谁,都在同一时刻剧烈震动起来!
那些原本漆黑或破碎的镜面,猛地亮起一片刺目的血光。
紧接着,一行行由鲜血凝聚而成的大字,浮现在所有镜面之上:
【丙七区全员注意:上级指令已被篡改,真实命令为——诛杀所有持有星核者,防止其向上界传递虚假情报。
重复,诛杀所有持有星核者!】
识海中,青蘅看着这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你不是在破解他们的系统……你是在往他们的律法里,种下了永远无法拔除的毒!”
消息如同一场燎原的野火,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绝望与猜忌的土壤中疯狂蔓延。
短短两日之内,南荒腹地,已有三处此前未被战火波及的偏远地宫,爆发了惨烈的叛乱。
驻守的阍者军团不再听令,他们调转刀锋,疯狂围攻各自的主祭司,咆哮着逼问“星核”的下落。
更有甚者,一些底层修士直接砸毁了赖以为生的映天镜,点燃了维系运转的血池,彻底断绝了与上界的联系。
混乱之中,焚禋台的最高统治者墨九渊,紧急下达了最严厉的封锁令,严禁任何人进出内城,试图将这股“毒”隔离。
但他不知道,就在封锁令下达的前一个时辰,吴三梆伛偻的身影,如同一个毫不起眼的幽灵,早已潜入了防卫森严的内城档案库。
他将一本拓印下来的“魂籍册”副本,悄悄塞给了一名正在街角为穷人治病的流浪巫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告诉还活着的那些孩子……告诉他们,只要名字还在,就不算真的死了。”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
曾经光秃秃的镇魔殿外壁,此刻已被无数狰狞的浮雕彻底覆盖。
那古老的兽首纹路,已经从殿门蔓延至整座城墙,一双双兽瞳,在永恒的极夜中,亮起了如同地狱业火般的赤红光芒,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上挣脱而出。
顾玄孑然一身,立于殿前。凛冽的寒风吹动着他的黑袍,猎猎作响。
在他的手中,静静悬浮着一枚由十三枚星核残渣,经由“赎罪狱”的怨火熔炼而成的黑色棱锥。
此物,名为“破界钉”,蕴含着撕裂空间之能,足以在短时间内,强行打开一条通往镜渊通道的单向裂隙,实现一次毫无征兆的突袭。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呼啸的风雪,望向星空深处那道因大战而开启、此刻正缓缓闭合的空间裂缝。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仿佛在对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们宣告:
“你们建庙供神,我建殿收尸。现在,轮到我去你们的神殿里,点几炷香了。”
话音落下,夜风骤然呼啸,席卷起万丈冰雪。
冥冥之中,仿佛有万千沉寂的英灵,自南荒的焦土与北境的冻土之下齐声低应,声震九霄。
顾玄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即将愈合的天之痕。
身后的万古长夜,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他的背影斩断。
前路已明,再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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