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已飘起粽叶的清香。阿奶早早就起来了，把泡了整夜的糯米倒进大木盆，指尖捻掉几粒浮在水面的碎米，又将通红的红枣、绵密的豆沙分装进瓷碗，连咸肉都切得方方正正，裹上少许酱油腌着——那是昨日特意去镇上割的五花肉，肥瘦相间，肥而不腻，包在粽子里面最香了。
“今天得包三种粽子，甜口的给孩子们吃，咸肉的给干活的汉子，还有碱水粽，蘸着糖吃最解腻了。”
她边说边将烫好的粽叶捋开，青绿的叶片在手里打个转，就卷成了紧实的漏斗形状，抓一把糯米填进去，再塞一颗红枣或一块咸肉，手指一折一绕，棉线“啪”地勒紧，一个棱角分明的粽子就落在竹筛里，不一会，几个粽子就码得整整齐齐。
阿娘和大伯娘围过来搭手，月妍和桃丫也搬着小板凳凑在旁边学起了包粽子。桃丫的小手捏不住粽叶，刚填进去的糯米顺着缝隙往下漏，急得鼻尖都冒汗；月妍倒是卷出了漏斗，却没捏紧边角，包出来的粽子软塌塌的，像个没睡醒的团子。小姑看了，伸手帮她们把粽叶边缘折紧：“妍丫头，桃丫，要把这个‘角’捏住，就像攥着小拳头似的，不然煮的时候粽子要散架。”
两个丫头跟着学，好不容易包好一个，却歪歪扭扭的，跟阿娘包的比差了一大截。永吉凑过来看热闹，指着月妍的粽子笑：“妍丫头，你这是包了个‘粽子娃娃’吗？比我的拳头还小！”月妍作势要捏他的脸，他咯咯笑着躲到阿爷身后，衣角还沾着早上劈柴蹭的木屑。
永平劈完柴，也过来帮忙洗粽叶。他手劲大，却格外小心，每片叶子都在清水中捋一遍，连叶尖的细绒毛都冲得干干净净。阿爷坐在屋檐下看着，手里的旱烟袋没点着，只轻轻摩挲着烟杆：“永平这孩子，做啥都细心，人又踏实能干，哪家姑娘要是跟了他，准不会受委屈。
阿奶听见了，回头接话：“可不是嘛，上次我衣裳破了个洞，他补的针脚比我绣的还齐整。”永平耳朵瞬间红了，低头把洗好的粽叶递过去，没敢接话，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日头爬过墙头时，第一锅粽子终于下锅了。大铁锅坐在土灶上，柴火“噼啪”地烧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着泡，粽叶的清香混着糯米的甜气、咸肉的油香，飘得满院都是，连院外路过去后山捡柴的小孩路过都探头问：“婶子，你们家包粽子啦？闻着可真香！”阿奶笑着应：“是啊，等下煮好了给你们送几个尝尝！”
永吉和永祥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台边，眼睛直勾勾盯着锅盖，时不时伸着脖子问：“阿奶，粽子啥时候好呀？我都闻见香味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阿奶被逗乐，点了点他们的额头：“急啥？得煮够一个时辰，不然米芯不熟，吃着夹生。”
桃丫和杏丫则拿着昨天买的香囊，坐在院角的石凳上打络子——她们学着阿娘的样子，用五彩线编小绳，想给粽子系上，说是“给粽子穿新衣裳”。鹅黄色的香囊上绣着小老虎，风一吹就晃，跟她们的笑声缠在一起，甜丝丝的。
晌午时分，粽子终于出锅了。阿爹掀开锅盖，热气“腾”地冒出来，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香气，把他的脸都熏红了。青绿的粽叶被煮得发亮，一个个粽子沉甸甸的，拿在手里还烫得人直换手。阿娘用筷子夹起一个，放进冷水里过了过，递给永祥：“小心烫，剥的时候慢点儿，别把米弄撒了。”
永祥急着尝，手刚碰到粽叶就缩了回去，又赶紧用嘴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剥开。雪白的糯米裹着通红的红枣，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含糊地喊：“好吃！比镇上的糖糕还甜！”永吉也抢着剥了个咸肉粽，油香满口，连说：“咸的也好吃！肉一点都不腻！”
饭后，阿爷搬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除了五彩绳，还有几束晒干的雄黄，装在小瓷碗里。他先给月妍、永吉、永祥的手腕上系五彩绳，红、黄、蓝、绿、白五种颜色拧在一起，亮晶晶的，系的时候还念叨着：“系上五彩绳，邪祟不近身，保佑咱家娃都平平安安的。”接着又用筷子蘸了点雄黄，在每个孩子的额头上点了点。
阿奶则把艾草和菖蒲捆成束，插在大门和侧门的门框两边，青绿色的枝叶垂下来，风一吹沙沙响。“这艾草和菖蒲得正午插，阳气最盛，能挡住不好的东西。”她边说边调整枝叶的位置，务必让每片叶子都舒展开，还特意在艾草束上系了个小红绳，说是“添点喜气”。
夜里，月亮比前一晚更亮，像个银盘子挂在天上，洒在院子里像铺了层霜。永吉和永祥躺在炕上，还在叽叽喳喳说白天的事。永吉蹬着腿说：“明年端午，要是嫂子来了，咱们就能一起包粽子了，我要教嫂子包小粽子，比今年的还小！”
永祥也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还要让嫂子给我绣个龙香囊，比你的蝴蝶糖人还厉害，挂在衣裳上，别人都得羡慕我！”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轻了，嘴角还带着笑。窗外的艾草还在散发着淡香，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连空气里都带着端午的甜意。
端午节过后，阿奶便陪着大伯娘去镇上请媒婆。两人没空手，拎着一篮刚煮好的粽子——有甜有咸。又去镇上糕点铺子买了糕点，还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又带上一匹新扯的蓝布。王媒婆见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接过粽子就掀开油纸尝了一个：“哎哟，婶子你这手艺真好，比我家包的还香！”她拍着胸脯说：“你们家孩子是好后生，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后天我就去姑娘家说，保准让你们顺顺利利见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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