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永平哥定亲后，山仔村的姜家便彻底没有了农闲时的清闲。往日里只听得见锄头起落、小鸡啄食的院子，如今连院角杏树上的麻雀，叫得都比往常脆亮几分，也像在为这桩喜事喝彩。
眼瞅着婚期一天天近了，天刚蒙亮，阿爷就扛着磨得锃亮的锄头站在主屋前，嗓门透着股子利落：“老大，今儿就把主屋和耳房的隔墙拆了！多盘个宽土炕，再打个能装新衣裳的衣柜，咱虽然咱住在大山里，也不能委屈了孙媳妇，得让她住得舒心、敞亮！”
大伯应了声“哎”，转身就往后院柴房搬来斧头、锯子，木柄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没等他动手，永平哥和永安就扛着撬棍跑来了：“阿爷，我们们也来帮忙一起拆！”
“咚咚”的拆墙声、“吱呀”的木料摩擦声，阿爷时不时叮嘱到：“慢着点，别碰着梁。”在。到了傍晚，隔墙已拆得干干净净，只等明天把炕盘起来就行了。
东院堂屋里，大伯娘早把裁得方方正正的红纸铺在八仙桌上，朱砂色的纸角压着两块青石板，怕被风卷走。月妍和桃丫搬着小板凳挤在桌旁，小手攥着磨圆了头的小剪刀，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大伯娘的动作。只见大伯娘指尖捏着红纸，三折两叠就叠出菱形的印子，剪刀尖贴着折痕游走，“咔嚓咔嚓”几声，抬手一展开，一个方方正正、横平竖直的喜字就落在桌上，红得晃眼。
“咱虽是山里人家，可不能委屈了秀兰这孩子，”她边剪边说，“这些喜字得贴得周正，让她一进门就感觉到咱家的心意。”
月妍学着大伯娘的样子，把红纸折了又折，可剪刀刚落下就偏了方向，剪出来的喜字一边宽一边窄，活像个歪着脑袋的小娃娃；桃丫更逗，把喜字中间的“口”剪得圆滚滚的，边缘还带着毛边，倒像个刚出锅的糖包子。两人捧着自己的“作品”，你看我我看你，笑得露出了牙齿。
即便作品不完美，她们也没被责怪，大伯娘伸手捏了捏桃丫的脸蛋，拿起剪刀把毛边修了修：“别急，慢慢来，这喜字贴在柴房门上，照样添热闹！”
接下来几日，姜家的红意一天比一天浓。大伯娘踩着木梯，把剪好的喜字贴在每扇窗户的正中央，连厨房的木门、后院的鸡窝门上都没落下；阿爷则搬来一捆红绸子，一头系在院门口的杏树枝上，另一头拉到堂屋的屋梁上，风一吹，红绸子轻轻晃着，把整个院子都染得暖融融的。路过的邻居探头进来，都要笑着喊一句：“老姜家这婚事，办得是真红火！”
这边贴喜字的热闹还没停歇，那头阿爹和大伯已在青龙山外围设了几个陷阱。秋后的山里，野物都膘肥体壮的。没几天，两人去陷阱查看，只见一只壮实的野山羊躺在陷阱里，阿爹和大伯赶紧把野山羊从陷陷阱里拖出来 用绳子捆住它的四条腿，野山羊被捆还在拼命蹬腿，又去其他几个陷阱看了看，又套住了五只肥野鸡、四只野兔，野鸡羽毛油亮，野兔则分量十足。“这下婚宴上能多添几道硬菜，”阿爹擦着额角的汗，笑得见牙不见眼，“保准客人们吃得满意！”
成亲前一天，天刚亮，阿爷就把家里那头半大的黑猪赶到院中央，猪哼哧哼哧地甩着尾巴。村里的汉子们闻讯都来了，有的扛着大盆，有的拿着屠刀，七手八脚按住猪身，没一会儿就处理妥当，猪血流进木盆里，洒点盐，一盆血旺就好了。
阿爷系着粗布围裙，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手里的菜刀磨得飞快，把猪肉分得明明白白：肥膘留着炼油，炖菜时舀一勺，香得能多吃两碗饭；瘦肉切成细条，要做山里人最爱的小炒肉；排骨单独码在陶盆里，打算来一道干菌子焖排骨；连猪下水都用草木灰反复搓洗，要做道酸辣开胃的酸菜猪大肠。
刚把猪肉分完，阿爷又转身去了后院的兔笼。笼里的兔子长得圆滚滚的，毛发光滑得能照见人影。他蹲在笼前挑了又挑，最终选了四只毛色最亮、分量最足的成年兔，用草绳拴住它们的长耳朵，轻轻放进竹筐里：“这几只肉嫩，炖出来汤鲜，剩下的半大兔接着养，等养大了再卖钱。”
家里忙着杀猪分肉，采买的活儿就落在了大伯和阿爹身上。天还没亮，两人就背着空背篓往镇上赶去。到了镇上，先去粮店，买了白花花的大米和糙米，装得背篓都鼓了起来；又去点心铺，掌柜的见是办喜事，特意多添了些花样——甜口的桂花糕、咸香的芝麻酥，还有孩子们最爱的糖糕、绿豆糕，连牙口不好的长辈喜欢的核桃酥都没落下；最后到糖果铺，买了两包麦芽糖，装得背篓沉甸甸的。
往回走的路上，阿爹拍了拍背篓，声音透着踏实：“大哥放心，我都算好了，村里十多户人家，每家老少都来，这些吃的也够。点心、糖果换着样来，保准老人小孩都爱吃。”
大伯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点头：“多备点总没错，可不能让客人来了没的吃，丢了咱姜家的脸面。”
夕阳西下时，两人背着背篓进了村，远远就看见自家院子里的红绸子，在暮色里晃着，像在招手。院门口，阿爷正带着永平、永安搭喜棚，竹竿架得笔直，油布铺得平平整整；村里的汉子们忙着摆桌子、搭长凳，木头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厨房那边，阿奶正蹲在灶台前炖猪肉，锅盖缝里冒出的热气裹着肉香，飘得满院都是；大伯娘、阿娘和村里的婶子们围着大盆洗菜，菜叶翻动的声音、说笑的声音混在一起；月妍和桃丫手上还攥着没贴完的喜字，一整个院子格外热闹。
整个姜家，都浸在这热腾腾的喜意里，连空气都透着甜，所有人都盼着，明天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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