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寝殿外当差的日子,如同一场无声的凌迟。傅沉舟的漠视是主旋律,偶尔夹杂着几句冰冷的、挑不出错处的吩咐,像细密的针,扎在江弄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但她愣是将这苦水酿成了一种奇特的生存动力,甚至……还能苦中作乐,偶尔冒出点让傅沉舟都措手不及的“反套路”。
这日午后,傅沉舟在殿内批阅奏折,江弄影照例垂首肃立在殿外,眼观鼻,鼻观心。内殿隐约传来他和几位属臣议事的声音,似乎涉及江南漕运的难题,几位属臣提出的方案都略显保守,傅沉舟的声音虽依旧平稳,但江弄影能听出那平淡语调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她微微动了动站得发麻的脚,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思考起来。前世作为996社畜,她没少参与项目攻坚,对各种看似死局的难题,总有种试图另辟蹊径的本能。江南水网密布,漕运堵塞……除了疏通河道、加强管理这些常规操作,是不是可以……
她正天马行空地想着,殿内议事暂歇,属臣们躬身退出。傅沉舟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随口对侍立在旁的内侍道:“传盏茶来。”
“是。”内侍应声,正要出去吩咐,傅沉舟的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殿外那个低眉顺眼的身影,淡淡道:“让她去。”
内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连忙应下,走到殿外对江弄影道:“殿下要茶,你去沏来。”
江弄影心脏微微一紧,这是她调来后第一次被指名进去奉茶。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
她快步走到偏殿茶房,动作熟练地取茶、温杯、冲泡。一切按部就班,直到准备将茶端出去时,她的目光扫过茶盘旁一小碟用来佐茶、却几乎无人动用的精致盐粒。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犹豫了片刻,想起刚才听到的关于漕运的讨论,又想起傅沉舟那微蹙的眉头。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指尖,蘸了极少的一点盐粒,极其快速地、在茶杯边缘无人会注意的内侧,用指甲划拉了几个几乎看不清的符号——那是一个简笔的船形,旁边还有一个代表“分”的箭头。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这是在干什么?疯了不成?他如今视她如蝼蚁,怎会留意这种小把戏?就算留意了,又怎会明白?
她强压下内心的慌乱,端着茶盘,垂首敛目,一步步走进殿内。
“殿下,请用茶。”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声音平稳无波。
傅沉舟并未看她,随手端起茶盏,揭开杯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他正要饮用,动作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杯沿内侧那极其细微、几乎被水汽掩盖的白色痕迹上。那不是污渍,而是……盐粒划出的痕迹?一个古怪的、像船又像箭头的图案?
这是……何意?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随即又被冰冷的漠然覆盖。他不动声色地吹了吹热气,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饮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汤入口,带着清苦的回甘,然而,在茶水滑过喉咙的瞬间,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咸味,夹杂在茶香中,悄然蔓延开来。
不是令人不悦的咸涩,而是一种……奇特的,仿佛能提神醒脑般的微妙触感。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那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盐粒痕迹。
这个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挑衅?还是……某种拙劣的暗示?
他抬眸,目光终于落在了正准备躬身退下的江弄影身上。她依旧低着头,一副恭顺无比的模样,可他却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那是她在极力掩饰紧张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一股莫名的、与他太子身份极不相符的探究欲,悄然升起。他没有发作,也没有询问,只是在她即将退出殿门时,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明日,你去后苑,把西南角那几丛乱竹清理了。”
江弄影脚步一顿,心下愕然。清理乱竹?那是粗使太监的活儿,而且那片竹子生得杂乱茂密,靠近水边,泥泞难行。
“是,奴婢遵命。”她压下疑惑,低声应下。
———
第二天,江弄影认命地拿着砍刀和绳索,来到了后苑西南角。果然如她所料,这里偏僻荒凉,竹林杂乱,地面湿滑。她挽起袖子,开始费力地砍伐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竹枝。
这活儿又脏又累,不一会儿她就满头大汗,手上也被粗糙的竹枝划出了几道血痕。但她没有抱怨,反而在砍伐的间隙,发现了些“宝贝”。
几株鲜嫩的春笋从泥土里冒出头,旁边还长着一些她前世在野外生存节目里见过的、可以食用的野菜。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她偷偷将几颗最嫩的春笋和一把野菜藏在砍下的竹枝里,趁着休息无人时,溜到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石灶旁——那是以前宫里老太监偷偷开小灶留下的痕迹。她熟练地生起火,将春笋剥壳,和野菜一起用干净的竹筒装了水,放在火上慢慢煨煮。
没有调料,只有食材本身最原始的清香。当竹筒里冒出咕嘟咕嘟的热气,散发出混合着竹香和野菜清甜的气息时,江弄影深深吸了一口,感觉连日的疲惫和压抑都仿佛被这烟火气驱散了一些。
她正捧着自己这份“野趣午餐”准备开动,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江弄影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竹筒打翻。她猛地回头,只见傅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竹筒和旁边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上。
他怎么会来这里?这片荒僻之地,根本不是太子会踏足的地方!
“奴……奴婢……”江弄影一时语塞,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想借口。
傅沉舟却没有追问,他的目光扫过那简陋的石灶,冒着热气的竹筒,以及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的烟灰和汗水。这副画面,与他记忆中那个在椒房殿里慵懒华贵的侧妃,或者那个在御花园水榭与容璟“谈笑风生”的女子,截然不同。
此刻的她,狼狈,粗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蓬勃的生命力。就像……就像很久以前,他们最初相处时,那个在宫外市井中,眼神灵动、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女。
一种久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悄然划过心间。
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竹筒里清汤寡水的野菜和春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就吃这个?”
江弄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回殿下,这里……只有这些。”她顿了顿,或许是这片刻的“野趣”让她放松了警惕,又或许是他此刻的语气里少了些冰寒,她竟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自嘲的调侃,“纯天然,无污染,绿色有机食品,挺好的。”
傅沉舟眸光微动。“纯天然无污染”、“绿色有机”?这些又是什么怪词?但奇异地,他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看着她脸上那点故作轻松的笑意,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就是这种调调。这种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找到奇怪角度自我排解,甚至偶尔冒出一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觉得莫名贴切的言辞的调调,是独属于江弄影的,是他曾经觉得有趣,如今却感到无比刺眼又……无法彻底厌恶的东西。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弯腰,从她藏在旁边的竹枝里,又拿起一颗春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对身后远远跟着、不敢上前的内侍道:
“把这些,还有她弄的……汤,带走。”
说完,他不再看她,拿着那颗春笋,转身离去。
江弄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以及那个上前来小心翼翼端起她那筒“野菜汤”的内侍,完全搞不懂这位太子殿下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折磨她?不像。关心她?更不可能。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抢她的午饭?!
而走出一段距离的傅沉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愣在原地的、灰头土脸的身影,指尖摩挲着那颗带着泥土清香的春笋,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弄出来的这粗鄙不堪的“野趣”,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那杯沿的盐粒,和此刻这竹林里的烟火气,到底哪一个,才是更真实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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