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桂树下无声的对峙（或者说，是傅沉舟单方面的守望与江弄影心慌意乱的窥破）后，东宫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一种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拉扯，仿佛绷紧的弓弦，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射出命运的一箭。
秋雨连绵了几日，空气里带着湿冷的寒意。这日午后，雨势稍歇，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傅沉舟处理完政务，常保适时地上前，低声道：“殿下，汤泉宫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引的是活脉温泉，最能驱散寒气，解乏安神。”
傅沉舟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起身时，脚步却微微一顿，状似随意地问道：“江良娣近日在做什么？”
常保心领神会，立刻回道：“回殿下，良娣前几日在廊下看雨，似是受了些风寒，这两日有些咳嗽，正在宫中静养。”
咳嗽？傅沉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夜她在窗边站了多久？穿着单薄的中衣……一股混合着自责与不悦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沉默片刻，吩咐道：“让她去汤泉宫。温汤驱寒，于她有益。”
常保愣了一下，让江良娣去殿下专属的汤泉宫？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宠。他不敢多问，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当圆圆带着几分忐忑又隐含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江弄影时，江弄影正裹着薄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确实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湿冷。
去汤泉宫？和傅沉舟一起？
江弄影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那夜他站在树下的身影，那双在月光下深沉如海的眼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绝不仅仅是“驱寒”那么简单。
“良娣，殿下这是关心您呢！”圆圆小声劝道，脸上带着喜色，“汤泉宫的温泉最是养人，您去泡一泡，寒气定能驱散。”
江弄影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逃避吗？似乎已经无处可逃。而且，心底深处，竟然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期待看到那个褪去冷硬外壳，流露出不同面貌的傅沉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更衣吧。”
汤泉宫坐落在东宫一隅，引的是地下活泉，宫殿建造得巧夺天工，既保留了天然野趣，又不失皇家华贵。巨大的汉白玉砌成的浴池氤氲着乳白色的热气，水汽蒸腾，将殿内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池边摆放着精致的香炉，散发着安神的淡淡草木香气，与温泉特有的硫磺味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放松的氛围。
江弄影穿着宫里准备的素色浴袍，由宫女引着走入殿内时，傅沉舟已经在了。
他并未在池中，而是斜倚在池畔的一张紫檀木软榻上，同样穿着宽松的墨色浴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膛。他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慵懒随性。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隔着氤氲的水汽望向她，深邃难辨。
江弄影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此情此景，太过暧昧，太过私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来。”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沙哑几分，在这空旷又湿润的殿宇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磁性。
江弄影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她走到离软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垂眸行礼：“殿下。”
傅沉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在她身上流转。她穿着素净的浴袍，更显得脖颈纤细，腰肢不盈一握。因着水汽，她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平日里灵动的杏眼此刻带着几分警惕和不易察觉的羞涩，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仿佛也沾染了细小的水珠，微微颤动。
“听说你染了风寒？”他放下酒杯，起身，朝她走近。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水汽将她笼罩。江弄影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被他伸手揽住了腰肢，阻止了她的退却。
“躲什么？”他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慵懒，“孤又不是洪水猛兽。”
江弄影浑身一僵，感觉被他手掌贴住的腰间肌肤瞬间变得滚烫。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暗流汹涌，要将人吞噬。
“殿下自然是英明神武，怎会是洪水猛兽。”她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语气尽量平淡，“只是臣妾确实有些不适，恐过了病气给殿下。”
傅沉舟低笑一声，那笑声震得他胸膛微微起伏，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的身上。“无妨。”他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灼人的温度，“孤不怕。”
说着，他揽着她，不由分说地朝着温泉池边走去。
池水温热，漫过脚踝，小腿……江弄影被他半抱着带入水中，浴袍瞬间被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曲线。水汽更加浓郁，模糊了视线，也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傅沉舟将她圈在池壁与自己之间，形成了一个无处可逃的禁锢。水波荡漾，轻轻拍打着两人的身体。
“那夜，”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她的耳畔，“你看见孤了，对不对？”
江弄影的心猛地一紧，果然！他察觉了！她下意识地想否认，却在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时，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抿了抿唇，默认了。
傅沉舟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终于抓住了猎物尾巴的猎人。他的指腹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感受那细腻肌肤下透出的热度。“那为何要躲？”他追问，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
江弄影被他撩拨得心慌意乱，却又不甘就此沉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忽然抬起湿漉漉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这个大胆的举动让傅沉舟微微一怔。
趁着他愣神的瞬间，江弄影仰起脸，氤氲的水汽让她眼眸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显得格外迷离动人。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与他平日里那种掌控一切的弧度截然不同的、带着点狡黠和挑衅的笑意。
“殿下夜探香闺，站在臣妾窗外，”她的声音因为水汽而显得有些软糯，却又带着清晰的揶揄，“莫非是想做那采花的宵小？臣妾胆子小，自然要躲。”
傅沉舟眸色瞬间暗沉了下去，揽着她腰肢的手臂收紧，几乎将她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轮廓。
“牙尖嘴利。”他嗓音喑哑，带着一丝被反将一军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危险的兴奋。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那孤今日，便坐实了这‘宵小’之名，如何？”
他的目光在她被水润泽的、泛着诱人光泽的唇瓣上流连，意图再明显不过。
江弄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知道不能再让他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她强撑着几乎要软倒的身体，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指甲无意间刮过他颈后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殿下，”她迎着他迫人的目光，眼神努力保持着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探究，“您费尽心思把臣妾叫来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欺负’人吗？”
她特意加重了“欺负”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纯然又致命的诱惑。
傅沉舟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的暗色翻涌得更加厉害。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女人面前正在迅速土崩瓦解。她总能在他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用这种出其不意的“反套路”，轻易搅乱他的心神。
“欺负？”他重复着这个词，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磨人的耐心，“那你告诉孤，怎样才算……不欺负？”
他的手掌顺着她湿透的浴袍边缘，缓缓向上，抚过她纤细的背脊，所过之处，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江弄影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温热的池水和他的气息一点点融化。她知道自己玩火过头了，但此刻退缩，只会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咬了咬下唇，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这个动作大胆得近乎僭越。傅沉舟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掌心柔软，带着池水的温热，贴在他微凉的脸颊上，形成一种奇异的触感。
“比如……”江弄影直视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心跳如鼓，脸上却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般的认真，“殿下可以先告诉臣妾，那夜在树下站了那么久，到底……在想什么？”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试图夺回一丝主动权。
傅沉舟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她红透的耳根，看着她那双映着水光、明明羞涩却偏要与他较劲的眼眸。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欲望、怜爱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情绪，席卷了他。
他忽然低笑出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冷意或算计的笑，而是真正愉悦的、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的笑声。
他握住她捧着自己脸的那只手，指尖嵌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紧相扣。然后，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在想……”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温泉水汽的湿润，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她的心尖上，“你。”
一个字，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江弄影所有的“反攻”、所有的“套路”，在这一刻，彻底溃不成军。她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有试探，不再有算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汹涌着真挚情感的海洋，几乎要将她溺毙。
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蔓延，染红了脖颈，甚至连裸露在水外的肌肤都透出了淡淡的粉色。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全然失措、羞窘得无以复加的模样，傅沉舟眼底的笑意更深。他不再给她逃避的机会，低头，精准地攫取了她微张的、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的唇瓣。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接触，这个吻带着温泉水汽的温热与湿润，温柔而缠绵，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却又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强势。他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耐心地引导着她生涩的回应，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佳酿。
水波温柔地荡漾着，氤氲的雾气缭绕在两人周围，模糊了身影，也模糊了界限。殿内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细微的水声，以及那无声蔓延、几乎要溢满整个空间的粉红泡泡。
江弄影最初僵硬的身体，在他的温柔攻势下渐渐软化，搭在他肩上的手无力地垂下，转而揪住了他湿透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闭上眼，感受着唇齿间属于他的气息，感受着心脏快要炸开的悸动。
许久，傅沉舟才稍稍退开，额头依旧抵着她的，呼吸粗重。他看着怀中眼波迷离、双颊酡红、唇瓣微肿的女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着胸腔。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边暧昧的水渍，嗓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现在，可还觉得孤是在‘欺负’你？”
江弄影羞得无地自容，将滚烫的脸埋进他湿漉漉的胸膛，闷闷地不肯抬头。耳边传来他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伴随着胸腔的震动，一声声，敲打在她心上。
这一场温汤博弈，看似他最终攻城略地，实则她的“反客为主”，早已在他心中投下了更深的涟漪。疯批太子终于彻底栽了，而栽的过程，充满了她亲手搅动的、甜蜜的混乱。
池水微澜，情意暗涌，这一室的暧昧与温情，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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