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弥漫着一股死寂。白天的烈日把里面烤得像蒸笼,闷热,潮湿,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林野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后背靠着冰冷的木板壁,一动不动。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在下巴处汇聚,然后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工钱被扣光了,这意味着他和阿城今晚,甚至明天,都可能要饿肚子。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狗哥那边无形的压力。那不仅仅是勒索,更像一张正在慢慢收拢的网。
阿城直到天黑才回来,脸色也不太好。他默默地掏出半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黑面馒头,递给林野。
林野摇了摇头。
“吃点儿吧,”阿城把馒头硬塞到他手里,“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林野看着手里那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馒头,最终还是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我今天……打听了一下,”阿城蹲在他对面,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神秘,“那个撞你的家伙,叫刘莽,是跟着码头那个孙工头混的。孙工头……跟狗哥关系不一般。”
林野抬起眼。这印证了他的猜测。码头上的工头,和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子,果然有勾结。
“他们还说什么了?”林野问,声音有些沙哑。
阿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听几个老工友嘀咕,说……说狗哥放话了,说你这小子不服管,眼睛太活,得好好‘磨磨棱角’……还说,要是磨不平,就……就找个由头,把你扔河里去喂鱼。”
窝棚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磨棱角……”林野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怎么磨?像今天这样,制造“意外”把他弄残?还是直接物理消灭?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脊椎。但他发现,除了最初的寒意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愤怒和……冷静。
对方已经图穷匕见了。
“阿城哥,”林野突然开口,“这棚户区,有没有……那种,不买狗哥账的人?或者,跟他有仇的?”
阿城被他问得一愣,皱着眉想了半天,才不太确定地说:“不买狗哥账的?那除非是比他还横的……可那样的人物,咱也接触不上啊。至于有仇的……倒是听说以前有个老家伙,脾气犟得很,因为不肯交钱,被狗哥的人打瘸了一条腿,就住在最西头那个废料场旁边,一个人窝着,捡破烂为生。大家都叫他老周,听说……听说以前当过兵,是个老兵油子。”
老兵油子?
林野心里一动。父亲也曾跟村里的老兵学过几下子,他对这个称呼,有种模糊的亲近感。
“走。”林野猛地站起身。
“啊?去哪?”阿城没反应过来。
“去找那个老周。”
“现在?这大晚上的……”阿城有些犹豫,“那老家伙怪得很,不怎么跟人来往,而且……而且咱去找他干啥?”
“不知道。”林野回答得很干脆,“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被狗哥打瘸了腿、独自生存的老兵,或许能给他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信息,一点建议,或者……仅仅是一种反抗过的象征。
阿城看着林野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知道劝不住他,只好叹了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棚户区最荒凉、最边缘的西头走去。越往西,灯火越稀疏,房屋也越发破败,最后几乎看不到像样的棚屋,只有一些用破烂塑料布和树枝搭成的窝棚,如同被遗忘的坟冢。
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恶臭。
在一个堆满了废铜烂铁、报废轮胎和各种塑料瓶的垃圾山旁边,他们找到了一个低矮的、用破旧石棉瓦和木板搭成的小棚子。棚子门口挂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帘,里面没有光,静悄悄的。
“就是这儿了。”阿城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要不……明天再来?”
林野没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棚子前,没有直接去掀帘子,而是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轻轻敲了敲支撑棚子的木柱。
“周老伯?”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垃圾堆,带起的塑料袋发出的哗啦声。
林野又敲了敲,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周老伯,我们是码头上扛活的,有事想请教您。”
依旧是一片死寂。阿城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拉了拉林野的袖子。
就在林野也以为里面没人,或者对方根本不想理会时,一个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从布帘后面传了出来,带着浓浓的警惕和冷漠: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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