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团的行程密集得如同急行军的鼓点。我们穿梭在晋察冀根据地的山沟与平原之间,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连队,从硝烟未散的战场边缘到刚刚建立红色政权的县城。阳光和掌声逐渐驱散了部分盘踞在心头的阴霾,但每一次讲述,那些牺牲战友的面容依旧清晰如昨,带来的不是麻木,而是愈发沉重的责任。
我的身体在相对稳定的环境和八路军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胳膊虽然留下了永久的残疾,无法再承担重物,但日常活动已无大碍。冻疮在春暖花开中渐渐愈合,留下深色的疤痕,如同这段经历的烙印。更让我在意的是体内那新生的力量,它不再像最初那样躁动或微弱,而是如同山涧溪流,虽不澎湃,却持续而稳定地流淌、壮大。我开始在无人时尝试重新掌控它,不再是用于战斗或感知,而是更精细的引导——比如加速伤口的愈合,或者安抚小石头夜半惊醒时剧烈的心跳。每一次成功的运用,都让我对这份源自“生命之树”馈赠、又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的力量,多一分理解。
小石头的变化更为明显。他像一株饱经风霜后终于得到阳光雨露的小树,迅速抽枝发芽。他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知识,抓着每个能请教的人问个不停,从识字到地理,从党的政策到全国战局。他的报告也愈发沉稳有力,不再是单纯的哭诉,而是学会了用数据、用对比、用逻辑,将日军的暴行和抗联的英勇剖析得淋漓尽致。他甚至还跟着根据地的老兵学会了吹奏口琴,在报告间隙,那带着淡淡忧伤却又充满希望的旋律,往往能更深刻地击中人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特派员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头。日军和“门徒会”并未因罪行的部分揭露而收手,反而可能变本加厉。我怀中那块“生命之树”的碎片,依旧冰冷,但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当我将心神沉入其中,似乎能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遥远、来自北方故土的、充满痛苦与躁动的“回响”。那是“旧日之影”不甘的低语?还是其他封印节点遭受冲击的哀鸣?我无法确定,但这种联系让我无法真正放松。
这天,报告团来到了一个位于太行山深处、刚刚经历过反“扫荡”战斗的村庄。
村庄满目疮痍,许多房屋被焚毁,断壁残垣间,村民们正在默默地清理废墟,重建家园。他们的脸上带着悲伤和疲惫,却看不到绝望,眼神中有一种被战火淬炼过的坚韧。
我们的报告就在村口打谷场上进行。台下,除了留守的民兵和部分休整的八路军伤员,更多的是本村的百姓——老人、妇女、还有那些眼神早熟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当小石头讲到日军“三光政策”下的惨状,讲到那些被焚毁的村庄、被屠杀的亲人时,台下的人群中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听着听着,突然瘫坐在地,失声痛哭:“俺男人……就是被鬼子活活烧死在屋里的啊……”
她的哭声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更多人情感的闸门。诉苦声、咒骂声、对失去亲人撕心裂肺的呼唤,在打谷场上空交织。这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群情激昂的怒吼,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悲怆的共鸣。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日军暴行的直接受害者。
我看着那一张张被苦难刻满印记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我们的讲述,不是在揭开伤疤,而是在告诉这些承受了最深重苦难的同胞:你们的痛苦,有人知道!你们的仇恨,有人记得!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走上前,扶起那位痛哭的母亲,接过她怀中懵懂无知的孩子,看着孩子清澈却映照着母亲泪水的眼睛,我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乡亲们!大姐大嫂们!孩子们!我们是从东北来的!我们那里,也和咱们这里一样,被鬼子烧杀抢掠,变成了人间地狱!”
我环视着众人,目光从每一张悲愤的脸上划过:“我们翻过雪山,蹚过冰河,拼了命跑到这里,不是为了告诉大伙儿鬼子有多坏——大伙儿受的苦,比我们知道的更深!我们是来告诉大伙儿,鬼子再凶,也吓不倒咱中国人!在东北的林海雪原,有杨靖宇将军那样的英雄,战斗到最后一口气!在咱们太行山上,有八路军和老百姓一起,让鬼子的‘扫荡’一次次碰得头破血流!”
我举起那只残疾的胳膊,尽管使不上大力,却尽力挥动着:“咱们流的每一滴血,掉的每一滴泪,都不会白流!咱们要把这血和泪,变成仇恨,变成力量!咱们拧成一股绳,跟着共产党,跟着八路军,总有一天,要把这群吃人的豺狼,彻底赶出咱们的家园!咱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共情和最直接的号召。台下的哭声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却更加坚硬的力量在凝聚。那位母亲擦干眼泪,从我手中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悲伤,更多了一种近乎凶狠的坚定。
报告结束后,村民们默默地将我们围住,他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只是将舍不得吃的煮鸡蛋、炒南瓜子,甚至是一块干净的粗布手帕,硬塞到我们手里。一位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奶奶,拉着我的手,用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我胳膊上的伤疤,浑浊的眼里满是心疼:“闺女……遭了大罪了……好好活着……看着鬼子完蛋的那天……”
那一刻,我深深感到,我们传递的不仅是真相,更是一种信念的接力。个体的苦难,在集体的共鸣中得以宣泄和升华,化为了继续斗争的不灭火焰。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这个村庄,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时,一直跟随报告团负责保卫工作的八路军排长(姓孙)接到了紧急通知。他脸色凝重地找到我和特派员。
“刚接到上级命令,有一股日军精锐小部队,携带特殊装备,绕过我军主力,疑似朝着这个方向穿插过来。目的不明,但很可能与……你们报告团有关。”孙排长压低声音,“上级要求我们立刻改变行程,向主力部队靠拢,报告团活动暂时中止。”
消息来得突然。特派员的眉头紧紧锁起:“鬼子反应这么快?是冲着我们揭露的罪行来的?还是……另有所图?”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碎片。那股一直萦绕的、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些许。难道……“乌鸦”或者“门徒会”并没有放弃?他们追踪到了这里?
“我们必须立刻转移!”特派员当机立断,“孙排长,安排路线,确保报告团成员,尤其是紫鸢和小石头的安全!”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战争的血腥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我们迅速收拾行装,在孙排长和警卫战士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这个刚刚给予我们温暖和力量的村庄,再次隐入太行山连绵的群山之中。
山路崎岖,夜色如墨。队伍沉默地疾行,只有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息声。我一边紧跟队伍,一边将感知尽力向外延伸。果然,在身后遥远的某个方向,我捕捉到了几股极其隐蔽、却带着冰冷恶意的能量波动,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正沿着我们留下的痕迹,悄无声息地追踪而来!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我,或者我怀中的碎片!
我加快脚步,追上特派员和孙排长,低声将我的发现告知他们。
特派员脸色更加凝重:“果然来了……看来,我们揭露的,确实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或者……触及了他们更深的秘密。”他看向孙排长,“老孙,有没有办法甩掉他们?或者……布置一下?”
孙排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太行山,是咱们的地盘!想在这儿撒野,得问问咱们手里的枪答不答应!前面有一处叫‘一线天’的险要地形,易守难攻,咱们可以在那里……给他们准备点‘礼物’!”
新的战斗,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我们不再仅仅是真相的讲述者,再次成为了被猎杀的目标。但这一次,我们身边有了可靠的战友,脚下是熟悉的土地,心中燃烧着的,是为无数牺牲同胞讨还公道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我握紧了怀中那冰冷的碎片,感受着体内那沉稳流淌的力量。来吧,无论是鬼子的枪炮,还是那些魑魅魍魉的邪术!这片浸透了英魂鲜血的土地,绝不会向黑暗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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