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转瞬即逝的、冰冷的机械嗡鸣，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死寂的黑暗中舔过，留下无尽的惊悸。
炭窑里，时间仿佛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听到身边其他人骤然屏息后粗重却又极力压抑的喘息，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在洞口遮蔽物上的细微沙沙声。
怀里的金属盒子不再震动，恢复了死寂。但它刚才那一下清晰的预警，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感知里。
不是错觉。
紫英的手在黑暗中无声地摸索过来，重重地按在我的胳膊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在用这种方式确认我的状态，也在传递着他同样的惊惧和警惕。
没有人说话。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我们像一群掉入陷阱的猎物，蜷缩在黑暗里，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聆听着外面的一切。
一分钟……两分钟……
除了风声，再也没有任何异响。
那嗡鸣声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遥远的、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没有人敢放松。经历过洞穴的诡异和那神秘女人的警告，我们都清楚，“黑鸦”的威胁绝非空穴来风。他们可能拥有着我们无法理解的追踪手段。
时间在极度紧张的对峙中缓慢流逝。寒冷和疲惫再次袭来，混合着恐惧，折磨着每个人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
外面依旧只有风声。
紫英按着我胳膊的手，稍微松开了一点力道，但他身体依旧紧绷着。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动到洞口缝隙边，用那只没受伤的眼睛，向外窥视。
窑洞里一片漆黑，他看到的，恐怕也只有更深的黑暗。
又等待了漫长的时间。
终于，紫英缓缓缩回身子，靠回窑壁，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但他脸上的凝重丝毫没有减少。
“暂时……没动静。”他用气声嘶哑地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不能睡。轮流警戒。老陈，你先守第一班。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老陈重重地点了点头，摸索着挪到洞口边，眼睛死死贴住缝隙。
其他人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肌肉，但根本无人能够入睡。恐惧像冰冷的毒液，已经在血液里蔓延开。
我靠着窑壁，怀里的盒子和那半块冰冷的烤土豆硌着我。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我。但我此刻最大的感受，却是那种如同跗骨之蛆的、被窥视、被追踪的恐惧。
“黑鸦”……他们到底是怎么找的？那嗡鸣声是他们的装备吗？他们离我们还有多远？
还有那个神秘女人……她似乎对“黑鸦”很了解？她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谜团和危机交织在一起，让人窒息。
后半夜，轮到小孙警戒时，外面似乎起风了，风声变大，呜咽着掠过山岭，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因为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可能被风声完美掩盖。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却不敢真正闭上。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挣扎。
恍惚间，我仿佛又听到了那诡异的、规律的滴水声，还有那尖锐的、气流通过的啸叫……看到那自燃的皮子上扭曲的火焰和符文……还有那双在密林阴影中、冰冷审视的眼睛……
就在我几乎要被噩梦和幻觉吞噬时——
守在下半夜的紫英，猛地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警示的咝咝声！
所有人瞬间惊醒！
只见紫英整个人贴在洞口缝隙上，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停止了。
我们立刻意识到——有情况！
我连滚带爬地悄声挪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从另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但是……
在极远处，大约几百米外的另一处山脊上，几点幽绿的光芒，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它们没有移动，而是如同鬼火般，静止在那里，若隐若现！
并且……不止一处！
在更远处的另一个方向，似乎也有类似的、极其微弱的绿光在闪烁！
它们像是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网，无声地包围了这片区域！
我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他们……他们真的来了！而且不止一队！他们在拉网搜索！
“怎么办……队长……”身后，老陈带着哭腔的、绝望的气声传来。
紫英没有回头，他的侧脸在黑暗中勾勒出僵硬的轮廓。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愤怒和无力。
退路几乎被堵死了。这个炭窑虽然隐蔽，但绝非万无一失。一旦他们搜索到这片溪谷……
“不能坐以待毙……”紫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天快亮了……天亮之后，这里更藏不住……”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炭窑深处，那一片更加浓稠的黑暗。
“这炭窑……应该还有别的通风口……或者……当年烧炭人留下的后路？”他像是在问我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里闪烁着最后一丝疯狂的赌性，“找！摸摸看！必须找到别的出路！”
这是绝望中唯一的办法了！
我们立刻分散开，也顾不上会不会发出声音了，用手在冰冷粗糙的窑壁上疯狂摸索，敲打，试图找到任何可能存在的缝隙或者暗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幽绿光点依旧固执地停留在远处，如同索命的灯塔。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窑壁坚硬冰冷，除了凹凸不平的岩石和凝固的烟灰，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在连紫英眼中那最后一丝光亮都要熄灭的时候——
靠近窑洞最深处底部的小孙，忽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这里！声音……声音不对！”
我们立刻扑过去！
小孙趴在地上，用手敲击着地面某处一块巨大的、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石板。发出的声音……确实有些空洞！
“推开它！”紫英低吼。
我们几个人用手，用刺刀，用尽全身力气撬动那块石板！
石板比想象中要轻！而且似乎有简单的轴枢结构！在我们合力之下，竟然真的被缓缓撬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霉烂气息的空气，从缝隙中涌出！
下面真的有空间！
希望再次燃起！我们奋力将石板彻底推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陡峭的石阶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是当年烧炭人留下的秘密通道？还是通往其他地方的天然裂隙？
不知道！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快！下去！”紫英当机立断，“老陈，你背疤脸！小孙，扶好另一个！鸢焰，你跟我断后！快！”
求生的本能给了我们最后的力量。老陈和小孙艰难地背着伤员，率先摸索着走下陡峭的石阶。我和紫英紧随其后。
进入洞口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那些幽绿的光点，似乎……移动了？正在朝着我们这边缓慢靠近！
他们缩小包围圈了！
我头皮发麻，赶紧缩回头，和紫英一起费力地将那块石板重新拖回原位，从内部卡住！
彻底的黑暗，瞬间将我们吞噬。只有彼此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狭窄陡峭的石阶上回荡。
我们顺着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向完全未知的深渊。
脚下湿滑，石阶凹凸不平。我们互相搀扶着，摸索着，速度很慢。
这条通道似乎很长，蜿蜒向下。空气越来越冷，带着一股浓重的、泥土和某种矿物的腥气。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依旧是一片漆黑，仿佛没有尽头。
而更让人不安的是，我怀里的那个金属盒子……又开始隐隐发热！不再是震动，而是一种缓慢的、持续的、如同低温发烧般的温热！
它……又在对什么产生反应？！
这条通道，到底通向哪里？！
前路是未知的黑暗，身后是索命的追兵。
我们在这地底深处，还能逃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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