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点光和人声越来越远,缩进裂缝深处。岩洞里陡然空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股子裹着水腥气的冷风,呜呜地吹。
右手心里那点指引完生路后的余温,还没散尽,像个活物在皮下微微搏动。它“饱”了?还是仅仅暂时蛰伏,等着下一次“饿”?
外面鬼子是不是真走了?不知道。上面崖顶还有没有留人守着?不知道。这裂缝通出去的“生路”,等着我们的是啥?更不知道。
每一次。都是这样。把你推到悬崖边,再指一条看似能下脚、底下却可能是更深渊的路。
我慢慢走到裂缝口,那股子湿冷的风更明显了些,确实通着外面。里面隐约还能听到前面人爬行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喘息。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割着肺管子。我弯下腰,准备跟着钻进去。
就在我低头弯腰的刹那——
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旁边岩壁底下,靠近裂缝入口的阴影里,好像半埋着个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不像石头,边缘被泥土和渗水腐蚀得坑坑洼洼。
我动作顿住了。鬼使神差地,蹲下身,用手扒开那点浮土和湿滑的苔藓。
那东西露出更多——是一个小小的、锈蚀得几乎要散架的……铁皮盒子。很旧,款式老得没见过,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的油漆痕迹,像是某种……花?
心脏莫名地跳漏了一拍。
这荒郊野岭,这深不见底的岩洞裂缝口,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
我盯着那盒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右手掌心那点微弱的搏动,似乎……加快了一点点?不是因为预警,也不是因为指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
像是遇到了同类。
又像是嗅到了……更久远的……血腥味。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那冰冷锈蚀的铁皮,轻轻一掰。
盒子没锁,或者说锁早就烂掉了。盒盖弹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珠宝或者密信。
只有一把……梳子。
木头的材质,很旧了,边缘磨得光滑,缺了好几根齿。梳背上,用极细的针,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小字,刻痕里填满了经年累月的污垢,但还能勉强辨认——
【云儿 周岁】
轰——!!!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云儿……
紫云?!
周岁?!
我猛地抬头,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岩洞!冰冷的石壁,渗水的痕迹,脚下踩着的、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尘土……
还有这个盒子。这把梳子。
业火……指引我们跳下来的……不是随机的一个藏身之所……
它早就知道!它知道这里!它认识这里!
它认识这把梳子!
那段模糊的、属于紫云的、带着极致不甘和担忧的意念碎片,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撞进我脑海!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英……儿……”
“……跑……快跑……”
“……别回头……”
“……娘……护不住……”
护不住……
她是在哪里……护不住的?
是不是……就是这里?!
这个岩洞?!这个裂缝口?!
她是不是也曾像我们一样,被逼到绝境,躲在这里?她是不是也动用了业火?为了护住谁?护那个“英儿”?
那她最后……怎么样了?!
族谱上那干瘪的“早夭”两个字,瞬间变得血淋淋,充满了无尽的恐怖和惨烈!
我握着那把冰冷的、缺了齿的旧梳子,手指抖得厉害,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所以……我这算什么?
沿着她走过的血路……再走一遍?
看着她没护住的人……再死一次?
业火……你到底是什么?
是传承?是诅咒?还是一个……永远困在死亡瞬间、不断拉人重演的……恶毒轮回?!
“唔……”
裂缝深处,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属于紫英的痛哼。
他还在等着这条“生路”。
我攥紧了那把梳子,冰冷的木头硌着掌心。
然后,猛地把它塞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像是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心口发疼。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阴冷的、可能吞噬过紫云的岩洞,一头钻进了那条狭窄的裂缝。
黑暗。潮湿。压抑。
只能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冰冷的岩石摩擦着皮肤,留下细微的刺痛。前面人的声音和光越来越近。
终于,看到了一点不同的天光,闻到了外面冰冷清新的空气。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前面传来压低的、狂喜的呼喊。
我加快速度,爬出裂缝出口。
外面是天光惨淡的午后。雪停了,风依旧冷得刺骨。我们处在山背面的一个缓坡上,树木稀疏,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暂时确实看不到鬼子的踪影。
劫后余生的人们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脸上带着虚脱般的庆幸。
紫英被人扶着靠在一块石头旁,脸色白得吓人,额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他闭着眼,胸脯微弱地起伏。
那老者正在清点人数,安排人警戒。
看到我爬出来,他立刻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后怕和庆幸的复杂神色,刚想开口说什么——
我径直越过他,走到紫英面前。
他似有所觉,艰难地睁开眼。眼神虚弱,迷茫,带着高烧未退的浑浊。
我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把冰冷的、缺了齿的旧木梳,摊开在手心,递到他眼前。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这个……”
“你认得吗?”
紫英的目光,茫然地落在那把梳子上。
起初是困惑,是不解。
然后,像是慢镜头一样,他眼底的迷茫一点点褪去,像是冰层下逐渐显露的裂痕。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死死地盯着那把梳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却又熟悉到刻骨的东西。
他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来,想要去碰触那把梳子。
指尖在距离梳子几寸的地方停住,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上面带着能灼伤人的剧毒,或者……连接着某个他永远不愿触碰的、血淋淋的过去。
他的脸色由惨白转向一种死寂的灰青,眼神里翻涌起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苦和惊骇。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又猛地看向四周的环境,看向那个刚刚爬出来的裂缝,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不……不可能……”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扭曲得完全变了调,“这梳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娘的……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他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粉碎,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的绝望和……崩塌。
仿佛他一直以来所以为的世界,他拼命筑起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这把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旧梳子,彻底砸得粉碎。
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条“生路”。
这似曾相识的绝境。
我这诡异的、无法解释的能力。
还有……百年前,可能就发生在这里的……他母亲最终的……
结局。
他猛地闭上眼,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那声音里承载的痛苦,浓得化不开。
我握着那把梳子,站在他面前,站在冰冷的雪地里。
看着他那副彻底被击垮的样子。
心里那片冰原,无声地,蔓延至天际。
业火。
你指引的,
从来都不是生路。
你只是……
一次又一次地……
把我们都拖回,
那个最初的血色原点。
轮回。
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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