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里死一样的静。风刮过峡口,只剩下空荡荡的呜咽,先前那种钻骨头缝的阴冷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怨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了,干净得让人心头发慌。
我站着,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全靠秦先生架着才没瘫下去。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一口大钟,有人在外面玩命地敲。那些哭嚎、诅咒、还有最后那点微弱的暖光,还在意识里乱七八糟地冲撞,搅得我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吐。
掌心那符文安分了,不再灼烫,只留下一种古怪的空洞感,好像里面的东西刚才一口气烧得太猛,连底子都掏空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提醒我它还在。
秦先生的手跟铁钳似的,箍得我胳膊生疼。他顾不上自己吊着的伤臂,脸色白得吓人,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朵花来。“小焰?说话!伤着哪了没?”他声音压得低,嘶哑得厉害,带着没褪尽的后怕。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滚烫的沙子,一个音都挤不出来,只能虚弱地摇摇头。
视线越过秦先生的肩膀,看到后面那群人。一个个都跟冻住了似的,泥塑木雕般戳在雪地里,脸上的惊骇还没褪干净,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像是看一个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没法用常理解释的玩意儿。恐惧,敬畏,茫然……还有一种劫后余生、不知所措的空洞。
然后,我看到了紫英。
他站在几步开外,没像别人那样直愣愣地盯着我,反倒是微微垂着头。可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钉在我这儿。他脸上那层一直糊着的、又冷又硬的壳子,好像被刚才那一下子震碎了,裂纹底下露出来的,是种滚烫的、翻腾的东西,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忽然动了。
抬起眼,目光跟我的撞了个正着。那里面没有害怕了,一点都没有。全是另一种更沉更重、几乎能压垮人的东西。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响得吓人。
秦先生身体绷紧了,下意识想拦。
紫英没停,一直走到我面前,很近。他比我高不少,我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呼吸有点急,白气一团团散在冷风里。
他看了我好几秒,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动作——
他抬起手,动作有点僵,甚至带着点笨拙,冰凉的、还带着冻疮的手指,极其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
碰那儿还没干的泪痕。
他的指尖抖得厉害,冰得我一哆嗦。
“……凉的。”他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完全没法理解。他看的不是我,是透过我的眼泪,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看到了刚才那场业火与怨气疯狂撕扯背后,被一起烧掉的、和最后留下来的。
那点暖光。那份他或许也能模糊感应到的、属于他血脉源头的、跨越了生死的牵挂。
他眼底最后那点隔阂和挣扎,像雪一样化开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悲恸和……了悟。
他收回手,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他没再看我,转向秦先生,声音稳了些,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疲沓:“……能走了。这地方……干净了。”
队伍重新动起来,沉默地穿过一线天。峡谷里那股要人命的阴森确实没了,但没人说话,也没人敢放松。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里,不踏实。
穿过峡谷,又是一片被雪盖得严严实实的老林子。天光彻底放亮,惨白地照着一望无际的白,刺得人眼睛疼。
疲惫像山一样压下来。刚才那一通折腾,把我最后一点力气也抽干了,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脑子昏沉得厉害。秦先生半抱半拖地架着我走,我自己几乎没了知觉,全凭一点本能挪着腿。
混沌中,感觉一直走在我侧后方的紫英加快了几步,跟秦先生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小心地接了过去。
不是秦先生那种带着决断和保护的力道。紫英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点僵硬,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摆弄我这么个半大孩子。他把我往背上颠了颠,尽量托稳。
他的背脊比看起来更单薄,骨头硌人。但很稳。
我趴在他背上,脸侧贴着他冰凉破旧的军装领口,能听到他心脏一下下用力跳动的声音,有点快。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硝烟、汗水和雪沫子的味道,底下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皂角的干净气味。
这味道……莫名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闻过。
族谱?那张模糊的老照片?
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东一下西一下,抓不住。困意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最后一点清晰的意识里,是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踩在深雪里,走得很稳。还有他侧过头,极快极轻地、对秦先生说的那句话,随着风,断断续续钻进我几乎罢工的耳朵里。
“……我来看着她……您……护着大家……”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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