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鱼儿上钩了！
鲜时光心中暗喜，清了清嗓子，开始抛出他那套精心准备的，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导演当场辞职的“艺术指导理论”。
“首先，是演员的表演。”鲜时光故作深沉地停顿了一下，营造出一种高人指点的氛围，“我要求我们的主角，不能有太多复杂甚至多余的表情。他要冷静，要克制，最好从第一集到最后一集，都保持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状态，像……对，就像一块经历了千年风霜的木头。”
说完，他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和毒辣点了个大大的赞。
【核心要求：面瘫演技！劝退观众第一步，达成！】
魏莱当场愣住了！
他那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牛仔裤上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似乎在拼命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就在鲜时光以为他要站起来质问“老板你是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魏莱猛地抬起头，双眼之中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激动地搓着手，身体前倾，声音都因为找到了知音而微微颤抖：“我懂了！我完全懂了！老板！”
鲜时光满脸问号：“？？？”
不是，大哥你懂啥了你就懂了？
只听魏莱用一种找到了组织遇到了知音的狂热语气，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您要的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面瘫’！您是在追求一种更高层次的表演哲学——‘去情绪化表演’！您是想让演员剥离掉所有刻意、肤浅的情绪演绎，不再去讨好观众，而是让他成为一个纯粹冷静的，冷眼旁观的叙事符号载体！”
“通过这种表演带来的极致疏离感，迫使观众跳出剧情，无法与角色产生廉价的情感共鸣，从而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您真正想要表达的视听语言和叙事结构本身！”
他越说越激动：“这……这是法国电影大师罗伯特·布列松晚期才敢于尝试的‘模特’表演理论啊！老板！您对电影表演的理解，实在是……太高级了！太先锋了！”
鲜时光目瞪口呆，嘴巴微张。
布……布列松是谁？
他弟弟叫不紧张吗？
去情绪化表演又是什么鬼？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他妈就是想让他演个没表情的木头人而已啊！
看着魏莱那双崇拜到快要滴出泪水来的眼睛，鲜时光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思路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咳……没，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能理解到这一层，我很欣慰，说明你很有灵性！”
“我当然理解！太理解了！”魏莱已经完全进入了亢奋的自我攻略状态，“那老板，打戏呢？打戏是武侠剧的灵魂，您对打戏有什么颠覆性的指示？”
“问得好！”鲜时光精神一振，感觉又回到了自己的主场，他决定再挖一个更大的坑，“你说打戏是灵魂，对吧？这个认知本身，就落了下乘！所以，我们的打戏，核心就是——不能打！”
魏莱：“？？？”
“我要的不是打斗，是……是舞蹈！是行为艺术！”鲜时光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真的是个艺术大师，“所有的动作，一定要慢！要柔！要滑稽！要让演员在镜头前慢悠悠地转圈圈，甩袖子！要让观众看不出一点杀气，反而会匪夷所思，甚至想笑！懂吗？就是那种软绵绵的，毫无力量感的，像是在跳老年迪斯科！”
【核心要求二：毁掉打戏，抽走武侠的灵魂！劝退观众第二步，达成！】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魏莱，等着对方露出“老板你怕不是疯了”的表情。
然而，魏莱在短暂石化之后，整个人“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直接把那把本就摇摇欲坠的椅子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他脸色涨红，呼吸急促，眼镜片后充满了血丝，因为过度激动而语无伦次。
“解构！这……这绝对是解构主义的终极体现！”
“您……您这是在对统治了传统武侠电影几十年的‘暴力美学’，进行最彻底、最尖锐、最无情的解构和反讽啊！”
“用舞蹈的荒诞感和滑稽感，去消解刀光剑影背后所代表的暴力内核！用慢动作的笨拙，去嘲讽那些被市场滥用早已让观众审美疲劳的所谓‘视觉奇观’！天哪！老板！我们拍的已经不是电视剧了，这是一次伟大的行为艺术！这是对整个庸俗行业的无声宣言！”
魏莱激动地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思想牢笼里的困兽，终于找到了通往自由的出口。
“老板！您……您就是我的子期！我的伯牙！我魏莱苦等了五年，终于……终于等到您这样的知音了！”
鲜时光彻底傻眼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自我攻略到近乎癫狂的年轻人，大脑一片空白，cpU已经因为过载而开始冒烟。
大哥，你是不是……脑补得太多了点？
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想把它拍烂，拍得人神共愤而已啊……
“那个……魏导，你先坐下，地上凉，你先冷静，冷静一下……”鲜时光有气无力地试图给他降温。
“我冷静不了！”魏莱双手“啪”地一声按在办公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老板！剧本！剧名！您如此深邃的构思，一定已经有了点睛之笔的名字，对不对？”
“啊……对，名字我倒是想好了。”鲜时光被他的气势所迫，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就叫……《贱来！》”
他想得很简单。我们这个剧，从演员到服装，从打戏到剧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廉价low穿地心的“贱气”，主角可以有一句口头禅，每次拔剑前都大喊一声“贱来！”，多么贴切！多么直白！多么劝退！
魏莱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即，他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沉思。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又缓缓地舒展开来，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如同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般的震撼表情！
“妙！”
“实在是……太他妈妙了！”
“《贱来！》……我明白了！老板，我彻底明白了！”他顿了一下，用一种揭晓天机般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您说的此‘贱’，非身份贵贱之‘贱’！”
“而是返璞归真，洗尽铅华之‘见’！《见来！》！见到本我，见到真实！一字之差，境界全出！用一个最通俗、最入世的字眼，去承载一个最高深、最出世的哲学内核！您这是大俗即大雅！老板，这名字，简直是神来之笔！旷古烁今！”
鲜时光：“……”
他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现在严重怀疑，就算自己现在指着窗外的一坨鸟屎，说这是我们的新项目Logo。
眼前这个叫魏莱的男人，也能从中解读出后现代主义的哲学思辨和对工业文明污染自然的无情批判。
算了，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行吧，你……你理解的都对。”鲜时光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感觉身体被掏空，“项目，就全权交给你了，你是总导演，我嘛，就挂名一个不怎么管事的‘总艺术顾问’，预算一千万你看着花，务必把我的这些‘艺术理念’，给我原封不动地贯彻到底！”
“老板您放心！”魏莱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我魏莱，定不负您所托！我这就回去闭关，不眠不休，也一定为您写出一个足以震惊业界的，充满先锋实验精神的艺术剧本！”
说完，魏莱像一颗被压抑了五年的出膛炮弹，带着满腔的热血和无尽的激情，转身冲出了办公室，连被他自己撞倒的椅子都忘了扶。
鲜时光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倒在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
我是谁？
我在哪？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
看他那个疯疯癫癫走火入魔的样子，拍出来的东西肯定正常不了。
一个彻底的疯子，去执行一个无比疯狂的计划。
这亏钱大业，算是稳了一半了。
鲜时光的心情在短暂的懵逼之后，又好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卧龙”来执行自己的亏钱大计。
接下来，只需要再制作完美的“预算表”以及寻找一个能完美实现“面瘫”要求的“凤雏”当男主角。
这卧龙凤雏一旦齐聚，何愁大事不成！何愁这一千万亏不掉！
鲜时光美滋滋地重新打开那台老爷机，开始兴致勃勃地制作那份完美的“预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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