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正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句带着三分娇羞七分虎狼之词的“殿下太过勇猛”，如同一道天雷，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
尤其是皇后，她保养得宜的面容，先是错愕，随即转为铁青，最后，竟是一片涨红。那感觉，就好像是卯足了劲儿一拳打出去，结果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还被棉花里藏着的针给扎了一下，又疼又憋屈。
她活了半辈子，斗败了无数妃嫔，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将床笫之事如此“坦然”地拿到台面上，当成自己失仪的挡箭牌！
偏偏这挡箭牌，坚不可摧！
她总不能指着儿子的鼻子问：你昨晚是不是真的不行？
更不能当众斥责新婚的太子妃：你不该和太子如此亲密！
“你……你……”皇后指着凤千羽，胸口剧烈起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已经不是家教问题了，这是脸皮问题！这凤千羽的脸皮，怕是用城墙的拐角砌的！
旁边的东方璟，整个人都麻了。
他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社会性死亡”。这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当着母后的面，说这种话？！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现在要是敢流露出半点不对劲，岂不是坐实了自己“不行”？
一时间，这位太子殿下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管理彻底失控，活脱脱一个被戳穿了“好事”的害羞小伙。
而这副模样，落在皇后和其他宫人眼里，更是成了凤千羽那番话的“铁证”！
看看，太子殿下都默认了！
“咳！”
终究是执掌后宫多年的皇后，陈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她知道，在口舌之争上，她已经落了下风。
既然软刀子不行，那就来硬的！
她对着桂嬷嬷递了一个眼色。
桂嬷嬷心领神会，立刻转身，片刻后，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是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那茶杯是上好的薄胎白瓷，隔着老远，都能看到袅袅升腾的白雾，显然是刚用滚水冲泡的。
“太子妃既然起身了，那这敬茶的礼，总不能废。”皇后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威严，“跪下，给本宫敬茶吧。”
来了，鸿门宴的第二道菜。
东方璟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凤千羽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那茶水中的凶险，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顺从地整理了一下裙摆，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是，母后。”
桂嬷嬷迈着小步上前，将那滚烫的茶杯，递到凤千羽面前。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弧度。
这杯茶，没有一百度，也有九十五度。
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只要一碰，必然会烫得失手打翻。到那时，便是“大不敬”之罪！看你还如何狡辩！
在所有人或担忧、或看好戏的注视下，凤千羽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完美无瑕的手，十指纤纤，肤如凝脂。
她稳稳地，接过了那盏滚烫的茶杯。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惊呼、失手、茶水飞溅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凤千羽端着茶杯，膝行两步，来到皇后面前，双手高高举起，整个过程，脸上那温婉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她手里捧着的，不是一杯滚水，而是一块温玉。
“母后，请用茶。”
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死死地盯着凤千羽的脸，想要从上面找到一丝强忍痛苦的痕迹，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个女人……不怕烫？
怎么可能！
凤千羽将皇后的震惊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这点温度，对她这个前世在雪地里潜伏三天三夜的顶级杀手来说，算得了什么？
她不仅不觉得烫，反而暗中运起一丝内力，让掌心的温度更高，那茶杯中的热气，蒸腾得更加明显。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茶，到底有多烫！
“母后？”凤千羽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您怎么不接？莫非是嫌弃臣媳这个新妇，泡的茶不合口味？”
“还是说，母后觉得，这茶太烫了？”
她一句话，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皇后若是接了，就等于承认自己刚才的刁难毫无作用。若是不接，岂不是自己也怕烫？连儿媳妇都不如？
“放肆！”
皇后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挥手，直接打翻了凤千羽手中的茶杯！
“啪！”
滚烫的茶水，瞬间泼了凤千羽一身，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啊！”东方璟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想上前，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凤千羽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那滚烫的茶水浸湿她华贵的宫装，只是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无辜又委屈的眼神看着皇后。
“母后……您这是为何？”
“为何？”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一个将门之女，粗鄙不堪，毫无教养！本宫的坤宁宫，容不下你这种不知礼数的女人！你父亲凤擎天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教出来的女儿，果然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图穷匕见！
终于从人身攻击，上升到了家族攻击。
听到皇后侮辱自己的父亲，凤千羽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直视着凤位上那个气急败坏的女人，声音，也一改之前的恭顺，变得清冽如冰。
“母后，您可以说臣媳不懂规矩，也可以罚臣媳不知礼数。但是，您不能侮辱我的父亲！”
“我父亲，镇国将军凤擎天，是东陵国的战神！是他，用一身的伤疤，换来了我东陵国数十年的边境安宁！是他，用赫赫战功，震慑着四方宵小，不敢来犯！”
“您身居这金碧辉煌的坤宁宫，享受着母仪天下的尊荣，靠的，正是我父亲和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将士，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
“您说他粗鄙，说他是莽夫。可正是这个莽夫，守护了您的富贵荣华！守护了太子殿下的锦绣江山！”
“臣媳的家教，的确不如京中贵女那般，精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臣媳的家教，只有八个字——”
凤千羽一字一顿，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忠君！爱国！保家！卫民！”
“母后，敢问这八个字，哪一个，上不得台面？！”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整个坤宁宫，鸦雀无声。
就连皇后，都被这番话给镇住了。她张着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反驳。
因为凤千羽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她可以贬低凤千羽的个人品行，却无法否定镇国将军的盖世功勋！
东方璟怔怔地看着凤千羽。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当她不再用那些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在那里时，身上，竟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那是一种，他从未拥有过的，坦荡与骄傲。
“好……好……好一个忠君爱国！”皇后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却再无半点血色，只剩下阴冷的怨毒。
她知道，今天这场鸿门宴，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桂嬷嬷！”她尖利地喊了一声。
“老奴在。”
“太子和太子妃，累了。给本宫……送客！”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请，而是赶了。
凤千羽却仿佛大获全胜的将军，对着皇后，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
“臣媳，告退。”
说完，她看也不看身旁呆若木鸡的东方璟，转身，径直朝着殿外走去。
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哪里像是吃了亏，分明是来坤宁宫巡视了一圈！
直到凤千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皇后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了凤位上。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娘娘！”桂嬷嬷和一众宫人大惊失色，乱作一团。
坤宁宫，彻底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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