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石头上浮现出我的脸,一模一样,连左眉梢那道小时候爬树摔出来的细疤都分毫不差。
我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喊。喊了也没用,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咽口水都费劲。
身后队伍也没出声。许虎的呼吸变得又粗又沉,阿九整个人贴在岩壁上,像只被钉住的纸人。白砚悄悄把手搭在了阿九肩上,指尖微微发抖。
雾还在翻,那张脸却不动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嘴角甚至往上提了提。
我没笑。
它也没再动。
“你不是我。”我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连我讨厌香菜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那张脸猛地一颤,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晃了两下,倏地缩回雾里,连石头带脸全没了。
我松了口气,腿有点软,但没坐下。
账本贴在胸口,凉得像块冰。刚才那三十六息的“免预警”早就过去了,可它一直没动静,连个字都不冒,安静得让人发慌。
“门主……”阿九小声叫,“它……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我冷笑,“它压根就没想认,它是在试我。”
我低头翻开账本,封面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可仔细一看,边缘多了几道暗金色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谁用指甲划出来的符。
我用指腹蹭了蹭,纹路微微发烫。
“你刚才看见那张脸了吗?”我低声问。
账本没回话。
我咬破指尖,在封面上写了个“问”字。
血刚落上去,册子突然一震,整本往上跳了半寸,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了一下。
接着,三行小字从封底缓缓浮现:
**影非我造,念由心生。**
**执笔者,曾立于此。**
我盯着那几行字,心跳慢了半拍。
“执笔者?”我念出来,“你是说……写你的人?”
账本不答,但那几道金纹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许虎凑过来,声音压得低:“门主,这本子……以前还有主人?”
“看来是。”我合上账本,拍了拍灰,“而且他来过这儿,站的位置,可能就跟我现在一模一样。”
莫三皱眉:“那它为啥不早说?非得等咱们差点被石头脸勾走魂才吐几个字?”
“大概是怕我说话不算数。”我耸肩,“它这人——哦不,这本子,向来只认‘因果’。上一章我拿蚀光石骗触须,算了一笔账;刚才那张脸冒出来,我又扛住了没跑,也算结了新因。现在,它觉得我能听懂了,才肯给点干货。”
白砚忽然开口:“它说‘念由心生’……会不会是,那张脸,其实是你自己心里的投影?”
我看了她一眼:“要真是我心里的,它干嘛笑?我可从不在意外面那张脸长得怎么样。”
阿九弱弱举手:“那……它要是知道你讨厌香菜呢?”
“那就是真见过我。”我眯眼,“或者,它就是我还没想起来的那部分。”
没人再说话。
雾又浓了些,前方十步外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岩壁上偶尔闪过一点微光,像是谁在远处打手电。
我深吸一口气,把账本举到眼前:“既然你肯开口了,那就别装哑巴。我想知道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从哪儿来的,还有——那个写你的人,到底干了什么?”
账本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我以为它又打算装死,正想骂两句,它封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行字缓缓浮现:
**天弃之域,气运无主。**
**得册者,承断道之责。**
我念完,脑子嗡的一声。
“天弃之域?”许虎挠头,“听着像被天道拉黑了?”
“差不多。”我盯着那行字,“意思是这儿本来不该存在,是上古时候天道断裂,掉下来的一块碎片世界。没人管,没规则,气运乱飘,谁进来都可能被当成‘新主人’。”
莫三脸色变了:“所以刚才那石头脸……是在试探你有没有资格‘承责’?”
“八九不离十。”我点头,“它不看实力,不看背景,就看你能不能扛住‘自我认知’的冲击。我挺过去了,它才肯认我。”
阿九颤声问:“那……那个执笔者呢?他也来过这儿?也见过自己的脸?”
“肯定见了。”我冷笑,“而且他不仅见了,还活下来了,写了这本账,然后……消失了。”
账本微微一颤,像是在回应。
我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寒玉匣,打开一条缝。蚀光石的光漏出来,照在最近的岩壁上。
灰石表面泛起一层油膜似的光晕,隐约能看到些刻痕。
“有东西!”白砚立刻上前,“这岩壁被人动过!”
我凑近一看,果然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
**“册在人在,册亡道续。”**
字迹潦草,可风格跟账本上的字一模一样。
“是他。”我低声说,“那个写账本的人,来过这儿,还留下了记号。”
许虎紧张地问:“那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伸手去碰那行字。
指尖刚触到石面,账本突然发烫,整本往我手里一沉。
眼前一黑。
我看见一个背影。
黑袍,长发,背对着我站在裂谷边缘,手里拿着一本破册,正往上面写字。他写的,正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句——“册在人在,册亡道续”。
风很大,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没回头,但我知道他在写谁。
写我。
幻象一闪即逝。
我踉跄后退两步,扶住岩壁才站稳。
“门主!”白砚扶住我,“你脸色白得像纸。”
“没事。”我摆手,“就是神识被抽了一下,跟上次用蚀光石差不多。”
账本封面上,那行字还在,可颜色更深了,几乎成了暗金。
我忽然明白过来。
每揭开一段秘密,它就要收一笔“认知税”。
知道得越多,代价越大。
“莫三。”我转头,“你还能修机关鸟吗?”
他摇头:“翅膀熔了,材料不够。”
“不用飞。”我说,“你把残骸拆了,取根金属丝出来,再找块平石头。”
他愣了下,但没问,立刻动手。
几分钟后,一根细铁丝摆在我面前。
我割破手指,把血滴在铁丝上,再轻轻按在账本封面上。
“若我与执笔者同源,显一线机。”
血渗进去的瞬间,账本猛地一震,一道金光射出,直直打在十步外的岩壁上。
灰石簌簌剥落,露出一幅残图:
一个人站在裂谷中央,手持破册,脚下黑雾翻涌,隐约有无数身影跪伏。他抬头望天,天是裂的,像被打碎的镜子。
“这就是他。”我指着画中人,“执笔者,天道崩塌后的守册人。”
许虎咽了口唾沫:“那……你现在算啥?”
“继承人。”我合上账本,塞进怀里,“或者,替死鬼。”
阿九颤声问:“那咱们……还往前走吗?”
我抬头看雾深处。
那里隐约有座石台轮廓,像是被人用刀从山里削出来的。
“走。”我说,“账本不让我看那石头脸,可它让我看见了写它的人。说明答案不在退路上,在前面。”
白砚忽然说:“图里他脚下那些人……手势有点像我们门派的‘引气诀’。”
我一怔,再看那残图,果然,跪伏的人群中,有几只手的姿势极其眼熟。
“不是像。”我冷笑,“根本就是。雷霆门的功法,根源在这儿。”
莫三声音发干:“所以……咱们门派,是那个执笔者留下的后手?”
“说不定。”我拍拍他肩膀,“也说不定咱们全是棋子,现在正一步步走进他几百年前就画好的局里。”
许虎握紧剑柄:“那你还往前?”
“当然。”我咧嘴一笑,“棋子怎么了?只要我能把棋盘掀了,谁管我是不是被人摆出来的?”
我迈步向前,脚步踩在湿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队伍跟上。
雾越来越浓,呼吸都带着凉意。
走到半路,账本突然又热了一下。
我低头翻开。
封面上,缓缓浮现两个字:
**别听。**
我脚步一顿。
前方雾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昕怡……”
是我的声音。
我冷笑:“又来?”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这次更低,带着点笑:“你真的以为……是你穿成了门主?”
我没答,也没停。
身后,许虎他们全屏住了呼吸。
我抬手,把寒玉匣往腰带上一别,空出右手。
“别听。”账本又闪了一下。
我点点头:“废话,我又不傻。”
那声音却没再响。
雾深处,石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我盯着它,一步步走近。
直到脚尖踩上第一级台阶。
账本突然剧烈震动,像是要从我手里跳出去。
我死死攥住。
它封面上,金纹蔓延,像活过来的血管。
一行新字,缓缓浮现:
**你不是穿来的人。**
**你是被选中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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