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梁山聚义厅。
粗如儿臂的松明火把插满四周壁架,烧得正旺,油脂噼啪作响,灼热的火舌肆意舔舐着微凉的空气,将粗粝未经打磨的石壁映照得如同巨兽嶙峋外露的脊骨,光影在上面狂乱地舞动跳跃,仿佛那沉睡的巨兽正在无声地喘息,给这肃穆的大厅平添了几分原始而躁动的力量感。
跳动摇曳的光影之下,王伦带着宋万、杜迁、王进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带着天然纹理的石桌旁。
桌中央,一口崭新锃亮、造型奇特的黄铜锅正“咕嘟咕嘟”地剧烈沸腾着,滚滚热气蒸腾而上,不仅驱散了山间初秋的寒意,更将一种温暖而诱人的氛围弥漫开来。
桌上已是杯盘狼藉,残留着酣畅的痕迹。浓郁的酒香、霸道的肉香,与一种奇异的、勾人食欲的复合辛香混合在一起,交织在这片被火光照亮的温暖空间里。
宋万正拍着厚重的石桌纵声大笑,油光锃亮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快意,粗豪的笑声震得碗碟都微微轻响;杜迁则小口啜着杯中残酒,眼神却锐利如搜寻猎物的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锅中依旧翻滚的肉片与菜蔬,似乎在计算着最后的美味;王进则一如既往的沉稳,指节分明、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搭在温热的酒杯上,连日来殚精竭虑、操练新兵带来的眉宇间的疲惫与紧绷,似乎也被这眼前融融的暖意与满足驱散了几分,显得舒展而平和。
“哥哥!” 一声略带沙哑却难掩兴奋的呼喊打破了厅内的喧闹与暖意。
只见朱贵抱着一叠厚厚的名册,脚步生风地闯了进来,带来一身外面清冷的夜气,额角还带着一丝匆忙赶路沁出的薄汗。他眼里的光芒几乎要跃出眼眶,灼灼地映照着跳动的火光,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振奋。
“托哥哥洪福,四方豪杰真如百川归海,奔涌而来!此次招贤,历时半月,严筛细选,宁缺毋滥!步战、水战、探事、工战四营,共录入预备兵丁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名册在此,请哥哥过目!”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干成了大事的豪气,将怀中那摞沉甸甸的名册向前一送。
王伦闻言,放下手中拨弄炭火的铁钳,脸上漾开一抹温和而真切的笑意,那笑容如同暖锅里持续升腾的热气,温暖而包容,瞬间消解了朱贵带来的些许凉意。
“贤弟辛苦了!天塌下来,也先填饱肚子再说。快坐下!”
他亲自起身,为风朱贵拉开了紧邻自己的那张沉重木椅,动作自然流畅,透着发自内心的亲切。
朱贵心中一股暖流涌过,也不再客气,道了声谢便依言坐下。他的目光几乎立刻就被桌中央那口造型前所未见的铜锅牢牢锁住,再也挪不开。锅底炭火依旧通红,散发热力,而锅身竟被一道弯曲的金属隔板巧妙分作了两格,一边是如同熔岩般翻滚着红亮油泡、辛香气息扑鼻而来的浓稠汤底,另一边则是乳白浓稠、飘着几粒殷红枸杞和翠绿葱段、香气醇厚温润的清汤。那股浓郁到近乎霸道、层次复杂的复合辛香混合着长时间炖煮肉骨带来的厚味,瞬间钻入他的鼻腔,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空瘪许久的肚中馋虫立刻被凶猛地勾起,咕咕作响。
“哇!哥哥今日让我等尝的,可是暖锅?” 朱贵喉头不自觉地滚动,惊异道,这锅子的形制与他以往在江湖上、乃至在东京汴梁见过的任何锅子都截然不同。
“是,也不是!” 王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与玩味,仿佛一个准备展示心爱玩具的孩童。他拿起一双特制的、比寻常筷子更长的竹筷,筷尖精准地点向那翻滚着诱人红油与各式香料、令人望之便口舌生津的辣味一格。“此乃我近日偶得灵感,画了详细图样让铁匠坊加紧特制的新式炉具——名为‘鸳鸯滚锅’。今日刚巧完工,便特请兄弟们来尝尝这另一边,‘秘制酸汤麻辣’的滋味!”
说着,王伦亲手揭开了锅盖,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奇异的辛香混合着醇厚的肉香瞬间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聚义厅!这辛香层次极其丰富、霸道——以茱萸那特有的、带着燥烈感的尖锐辛辣、花椒那能让人唇舌酥麻过瘾的麻香、老姜那驱寒暖胃的辛辣以及陈年芥末那一丝冲劲通透为主调,其间又隐约透出几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完美融合的复合香气,蛮横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强烈刺激着唾液腺疯狂分泌。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王伦动作优雅地夹起一盘切得薄如蝉翼、在火光下透着诱人红亮光泽、几乎能看见对面人影的羊肉片,手腕轻巧一抖,那粉嫩的肉片便如雪片般轻盈滑入剧烈沸腾的红汤之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肉片迅速蜷曲变色,染上诱人的酱红,那浓郁的复合辛香与羊肉本身的鲜美完美融合,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食指大动的致命诱惑。
“嘶…好生奇特的辛香!霸道!光闻着这味儿,就让人头皮发麻,胃口大开!” 宋万盯着锅中翻滚的红亮香油和那些沉沉浮浮、形态各异的香料,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忍不住搓着手赞叹道,眼神里充满了迫不及待。“这羊肉…看着就鲜嫩,竟无半点腥膻?哥哥用了何等秘法处理?”
“哈哈,此乃独家秘料,天机不可泄露!” 王伦朗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带着几分畅快与自得。他用特制的长筷作为公筷,夹起几片烫得恰到好处、挂着红亮晶莹汤汁的羊肉,依次分到几位兄弟面前的瓷碗中,那蜷曲的、色泽诱人的肉片在白瓷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勾人馋虫。“快尝尝,趁热!小心烫口!”
宋万早已等不及,也顾不上烫,夹起滚烫的肉片,在王伦早已备好的、加了细碎蒜末、翠绿香葱和少许香油的油碟里快速一滚,便猛地塞入口中。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层次极其分明的强烈味觉冲击在他舌尖轰然炸开!先是老姜那股灼热暖流如同打通关窍,直冲四肢百骸;紧接着,花椒那酥麻感如同细密电流窜过唇齿舌尖,让他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却又欲罢不能;茱萸特有的、略带一丝酸涩的尖锐辛辣紧随其后,与陈醋带来的醇厚酸香巧妙交织在一起,极其有效地化解了羊肉油脂可能带来的腻感;最后,才是羊油那丰腴的脂香和羊肉本身极致鲜美的本味,在这重重辛香风暴的包裹与衬托下,轰然喷薄而出,留下无穷的回味。这复杂而霸道的味道烫得他龇牙咧嘴,哈着灼热的白气,额头上瞬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却激动得连连拍打石桌,瓮声喊道:“好!好!又辛又麻又酸!爽利!通透!过瘾!真他娘的过瘾!从未吃过这般滋味!”
杜迁吃得相对谨慎些,他先观其色,再闻其香,然后才将肉片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感受着茱萸的辛烈、花椒的麻香、姜的暖辣以及那恰到好处的酸味在口中层层绽放、却又奇妙平衡的味觉体验。这种复合而和谐的味型,确实是他生平前所未见。他吃得额头也渐渐见了汗,眼神却越来越亮,忍不住又主动伸筷去锅中夹取了一大箸,显然已被这味道征服。
连一向沉稳如山、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王进,此刻握着筷子的手也不由得紧了些,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讶异与由衷的赞赏。他默默地将碗中的肉片仔细吃完,感受着那驱寒活血、暖透脏腑的舒畅,然后竟也一反常态,主动伸筷去锅中夹取了一大箸鲜嫩的菜蔬,放入清汤中涮煮。这新奇霸道却又滋味绝伦的美味,仿佛拥有某种神奇的魔力,瞬间冲散了连日来殚精竭虑、整军备战的紧绷神经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王伦自己也细细品味了一块蘸了油碟的羊肉,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感受着这份属于穿越者的“小小发明”带来的成就与满足。
待众人稍缓过那第一波味觉冲击,杯箸交错间气氛更加热烈时,王伦才转向正埋头苦干、辣得额角鼻尖冒汗、时不时需要吸一口冷气缓解唇舌灼麻感、却又完全停不下筷子的朱贵,语气温和地问道:“朱贤弟,边吃边聊。说说看,这批新血之中,可有不凡人物?值得重点留意者?” 他亲手给朱贵已然空了的酒杯斟满了温热的米酒,示意他润润口,慢慢说。
朱贵赶紧咽下口中那火辣滚烫、滋味复杂、令人欲罢不能的美食,又仰头灌了一大口温润的米酒,勉强压了压那直冲顶门的爽快劲儿,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他放下筷子,用布巾仔细擦了擦吃得油光发亮的嘴和额角的汗,正了正神色,这才开口道:“回禀哥哥,确有不凡之辈!而且,不止一两个!首要者,是三位兄弟,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他语气肯定,带着发现珍宝的兴奋:“此三兄弟乃济州府石碣村阮家湾人士,世代渔民,可以说是在这八百里水泊里泡着长大的!水性之精熟,堪称入水蛟龙,闭气功夫更是了得,据同村和考核头目所言,能潜在水下一炷香不止,宛若水鬼!他们已按规矩录入水军左营预备役,交由李头目先行管带操练。”
“其次,”朱贵继续禀报,眼中精光闪烁,“有号称‘穿云手’的孙七!此人来头不小,原是西军精锐——神臂弓营的教头!不但自身射术超群,百步穿杨,更擅制造、调试强弩,对弩机内部结构、望山校准、箭镞锻造淬火乃至弓弦选材皆有独门技艺,技艺精湛,乃是难得的技术人才!他只因不满童贯那厮在军中倒行逆施,肆意克扣军饷,残害忠良同袍,愤而离营。一路上,他遭遇官府严密缉拿,几次险死还生,幸得柴大官人暗中引荐庇护,历经艰险,才终于寻到咱们山寨,如今已安排在步军右营,暂协助整备、修复军械。”
“还有一位,亦是柴大官人亲自引荐,唤作‘玉幡竿’孟康!” 朱贵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重视,“此人更是非同小可!他本是东京汴梁官家督造花石纲御用大船的匠头,手艺巧夺天工,于船舶设计、龙骨铺设、水密隔舱、风帆操控乃至大型楼船建造无所不精,可称国手!只因那贪婪无度、视工匠如猪狗的提调官百般克扣工料银钱,动辄打骂凌辱,孟康性情刚烈如火,不堪受辱,一怒之下,竟于工棚之中,手持工具亲手刃了那狗官!之后,他便是千里逃亡,风餐露宿,昼伏夜出,几经辗转,身上还带着追捕时的伤痕,才由柴大官人冒着风险暗中指引,投奔我梁山而来。此几人的详细履历、技艺特长、性情如何,弟皆已命人详细登记在册,请哥哥详阅。”
“阮氏兄弟…孟康…都上山了啊…” 王伦轻轻咀嚼着口中鲜嫩多汁的羊肉,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眼神在跳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仿佛透过眼前的食物,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与更复杂的棋局。
“哥哥识得他们?” 朱贵立刻捕捉到了王伦语气中那一丝极细微的异常波动。
“哦,曾在柴大官人府上听其名号,闻名久矣,皆是难得的人才。” 王伦瞬间恢复了常态,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地将那一丝异样带过,仿佛只是寻常感慨。然而,在他平静的面容之下,心中却已是念头飞转,如电光石火!
在他的记忆里,那《水浒》原着之中的阮氏三雄,确实是响当当的水中蛟龙,义薄云天、肝胆相照的绿林好汉,但同样,他们骨子里桀骜不驯,野性难驯,如同三块未曾精心打磨、棱角分明的璞玉。加之他们天然亲近晁盖那种光明磊落的豪迈气概,对于讲究权谋心术、步步为营的宋江,始终隔着一层难以言说的距离,虽然后来位列天罡,却如同被无形力量束之高阁的宝刀,锋芒渐隐,反不如后来投靠、更懂得审时度势、钻营进取的李俊、张顺等人受重用。他们此时上山,心性未定,野气尚存,不如就先在预备役里,用这梁山正在推行的新规矩、新法度好好磨砺一番,挫其不必要的野性,炼其坚韧不拔的韧劲,方能便于日后真正大用,成为梁山未来水军不可或缺的坚实脊梁,而非仅凭一腔义气行事、难以约束的散兵游勇。
至于孙七和孟康……王伦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热切与前所未有的重视!
孙七,西军神臂弓的教头!在这个冷兵器主宰战场的时代,强弩就是远程打击的王牌,是战场上最具威慑力的战略武器之一,是克制精锐骑兵冲锋、固守山寨险隘的绝对依仗!他脑子里掌握的核心弩机制造技术、校准秘诀以及训练精锐射手的方法,简直是梁山军备体系从草寇山寨武装向正规精锐强军升级换代的关键钥匙!是无价之宝!
而孟康,“玉幡竿”,这可是能督造皇家御舟、经历过国家级大项目考验的顶级造船大师!梁山泊以八百里水泊为根基,以浩瀚水域为天然屏障,未来无论是组建强大的、能纵横水泊乃至江河的水军舰队,需要各类大小战船、高速侦察船、重型运输船,还是建立完善、坚固的水上防御体系、甚至大规模扩建水寨码头、发展水上贸易,都绝对离不开这样的国宝级技术人才!他是能让梁山的水上力量产生质变的核心人物!
这两人,是实实在在的“技术型核心资产”,是山寨未来发展的基石,是能让梁山在未来可能的割据争霸中,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技术优势的宝贵财富!必须立刻重用,必须严密保护,必须尽其才,绝不能有丝毫耽搁和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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