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二月有余。
梁山泊,这片曾经荒芜沉寂的水泊山峦,如今已彻底换了新颜,处处蒸腾着一股草创时期特有的、粗粝而旺盛的生机。
山巅之上,聚义厅虽未加雕梁画栋的粉饰,依旧保持着草莽的粗犷本色,但那由合抱粗原木构筑的梁柱却异常坚实,布局开阔宏大,已然能稳稳地遮风挡雨。
厅前高悬的“聚义厅”三字匾额,笔力遒劲,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森严威武气象,象征着这片新生势力的核心。
山下简易扩建的码头上,舟楫往来不绝,桨橹欸乃声中,满载着从四方秘密采购或“筹措”而来的木料、石料、粮秣军械,如同输送养分的血管,源源不断地支撑着山寨的成长。
新辟出的校场上,尘土终日飞扬,粗犷有力的喊杀声与兵器碰撞的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数百名新旧喽兵,在杜迁如雷的怒吼与宋万那铁塔般身影的亲身督练下,挥汗如雨,一遍遍操练着基础的阵型变换与搏杀技巧。
汗水浸透的号衣紧贴着古铜色的皮肤,肌肉贲张,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放眼望去,依山势而建的各处营房、扼守要道的关隘、隐蔽于林间的哨卡,在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敲打声与汉子们整齐雄壮的号子声中,如同雨后春笋般顽强地拔地而起,初具规模,构成了梁山初步的防御体系。
更令人振奋的是,借助于柴进柴大官人那遍布江湖的暗中引荐与王伦“替天行道”口碑的悄然传播,四方前来投奔的好汉与活不下去的流民络绎不绝。
短短两月,山寨人口竟已猛增了五百余人!实力如同滚雪球般迅速壮大。
整个梁山,仿佛一头结束了漫长沉睡、终于睁开双眼的洪荒猛兽,筋骨正在噼啪作响中变得强健,气血在澎湃奔流中日益旺盛,处处都洋溢着一种锐意进取、蓬勃向上的野性生机。
这日午后,王伦独自立于聚义厅前那方平整出来的石台上,负手远眺。
目光掠过山下烟波浩渺的水泊,扫过山上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听着那充满力量的喧嚣,一股“大业肇始,未来可期”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几乎要破腔而出。
这,正是他想要打造的根基之地!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片大好的氛围中,一声凄厉的呼喊,远远传来——
“哥哥!祸事来了——!!祸事啊!!”
众人惊回首,只见聚义厅通往山下的石阶尽头,一个血人般的身影正踉跄着扑爬上来!正是负责带队下山采买的头目周六福!
他浑身衣袍破碎不堪,被暗红色的血液与污泥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左臂以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软软耷拉着,显然是断了。
脸上纵横交错着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皮肉翻卷,鲜血还在不断汩汩渗出,沿着下颌滴落,将他胸前的衣襟染得一片狼藉,模样狰狞可怖至极!
他身后跟着的六名弟兄,亦是人人带伤,互相搀扶着,个个面色惨白,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未能护住同伴的悲愤。
“周六福!?”王伦心头猛地一沉,那股豪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驱散,他疾步迎上前,“出了何事?怎会弄成这般模样?!”
“噌!”“噌!”几乎在王伦开口的同时,一旁如门神般肃立的宋万、杜迁亦闻声而动!两股狂暴无匹、轰然从他们身上爆发出来,席卷四周,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了几分!
“噗通!”周六福看到王伦,那强撑着的一口气仿佛瞬间泄去,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被王伦及时伸出双手牢牢扶住才没有瘫软。
“哥哥!俺们奉令下山,去那临湖集采买油、米、盐、布…东西,刚置办齐整,装车欲回…” 周六福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就…就被那临湖集的一霸,号称什么‘朱大善人’的朱大榜,给…给明抢了啊!!”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屈辱与恨意。
“李七狗、王五魁…还有…还有十几个看护着货物的弟兄,为了掩护俺们几个断后…全…全都陷进去了!生死不知啊,哥哥!!是俺没用!是俺没用啊!!”
他用尚完好的右手狠狠捶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朱大榜——?!!”
宋万如被瞬间点燃的火药桶,须发戟张,放声怒吼,声震屋瓦。
“哪个没卵子的腌臜泼才,敢劫俺梁山的货,抓俺梁山的兄弟?!老子要生撕了他!剥了他的皮,点了他的天灯!!”
他猛地转向王伦,双目赤红如同喷火,抱拳请命,声音如同炸雷。
“哥哥!请速速下令!点齐人马,俺这就带人下山,踏平他朱家庄!鸡犬不留!!”
“宋万贤弟!且慢动怒!”王伦虽心中亦是怒火翻腾,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
他强行压下了宋万那几乎要失控的狂暴。
“此等伤我弟兄、夺我物资的大仇,吾必报之,血债必须血偿!但刀兵之事,非同小可,须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贸然出击,恐正中敌人下怀!”
他目光转向气息奄奄的周六福,语气沉凝,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周六福!你且稳住心神,细细道来!冲突如何而起?对方有多少人马?领头者是何人?你等三十余条悍勇汉子,个个都是见过血的好儿郎,怎会…怎会败得如此之惨?!”
周六福被强忍着悲愤,用尚完好的右手胡乱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黏稠血汗,努力回忆着那如同噩梦般的场景:
“回哥哥!前次去临湖集,那朱大榜便想强抬市价,一斗糙米竟敢要一百二十文!比济州府城的官价还贵出三成不止!俺们气不过,便绕开他那黑心铺子,寻了集上几家相熟的老实乡民,分散着采买,没让他占到便宜。”
“此番再去,那厮竟…竟是早有防备!”
周六福脸上肌肉因愤恨而扭曲起来,“他派了十来个如狼似虎、手持包铁哨棒与腰刀的家丁,蛮横地堵死了集口!强称所有米、盐、油、布交易,必须经他朱家之手抽头,否则便是‘私通匪类’!要锁人送官!”
“俺们与他据理力争,言明货物已银货两讫,他竟不由分说,直接指使手下明抢咱们的货物!兄弟们气急不过,上前护住,推搡起来…那朱大榜躲在人后,阴笑一声,打了个唿哨…”
周六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恐惧与恨意。
“霎时间!街巷两旁…立时涌出三五十号持棍拿刀的壮实庄丁!一个个面露凶光,眼神麻木,围着俺们便…便下死手打啊!专往要害处招呼!”
“兄弟们也豁出命去拼了!”他嘶吼道,“本来,凭俺们这些兄弟的身手和血性,都是从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也不惧他们这些庄丁,拼着受伤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可…可那朱大榜身边,有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面色冰冷得像块铁板的汉子,那人…”
说到这里,周六福的脸上,闪现出如同见到索命恶鬼般的恐惧。
“那人赤手空拳,快得像鬼影子一样!真的就是一闪!李七狗兄弟那么大的块头,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飞了出去,像被投石机砸中一样,轰隆一声砸塌了半面货摊!”
“王五魁兄弟刚举起朴刀要砍,就被那人不知怎么欺近身前,‘咔嚓’一声,手腕就被捏折了!朴刀当时就掉了!”
“那人在兄弟堆里,就像猛虎冲进了羊群!拳、掌、指、腿…根本看不清路数!招式狠辣刁钻到了极点!沾着就倒!碰着就残!骨头折裂的‘咔嚓’声,一声接一声,听得俺心胆俱裂啊!!”
“真的就是他娘的眨眼间!冲在前头护着货物的那十几个兄弟,全…全被他像拆破口袋一样,三两下就放翻在地!个个口喷鲜血,手脚扭曲成了怪模样,爬都爬不起来!”
“俺们剩下的几个,是被兄弟们用命挡在后面,才侥幸杀出一条血路,逃回来见到哥哥…可货全丢了,其他的兄弟也陷进去了…哥哥,俺对不起你,对不起兄弟们!俺该死!俺该死啊!!” 周六福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顶尖高手!绝非等闲之辈!!”
王伦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他深知周六福、李七狗、王五魁这些人,都是跟着杜迁宋万贩私盐出身,是真正刀头舔血、悍不畏死的亡命徒,实战经验丰富,等闲七八个壮汉根本近不得身!对方能在电光石火间,以如此高效恐怖的方式击倒十数名这样的好手,造成近乎碾压的杀伤效果!
这身手…已绝非杜迁、宋万这种依靠天生神力和悍勇所能轻易应付的层次!这是真正的武林高手,技艺精湛,是足以凭一己之力改变局部战局的硬茬子!
心念电转间,王伦猛地转向一旁面色同样凝重无比的朱贵:
“朱贵贤弟!事急燃眉!敌方情况不明,尤其那皂衣高手深浅未知,若贸然强攻,必遭挫败,徒损兄弟性命,动摇军心!你须立刻动用‘探事营’的精干兄弟,乔装改扮,分批潜入临湖集及朱家庄左近,探查虚实!主要目标有三!”
王伦伸出三根手指,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朱贵:
“其一,深挖朱大榜此人根底!其性情是贪婪还是谨慎?背后有何靠山?家财如何分布?庄院具体布局、有无暗道机关?”
“其二,摸清庄内确切的庄丁数目、装备配置、是否有甲胄强弩?最好能弄到布防草图、轮值规律、换岗间隙与可能的防御弱点!”
“其三,也是重中之重!”王伦语气加重,“不惜一切代价,探查那皂衣人的一切!包括其真实姓名、出身来历、擅长的武功路数师承、有无特制兵刃、性情嗜好、有无家眷牵挂在庄内、甚至平日言行习惯、与朱大榜关系如何!所有消息,务求翔实、精确、迅捷!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得令!哥哥放心!探事营绝误不了事!”朱贵抱拳领命,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废话与犹豫,脸上瞬间恢复了那种猎犬般的冷静与专注,转身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聚义厅外忙碌的人群中。
未及半日,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散去,朱贵的密报已由心腹悄然送至王伦手中。
情报并非写在纸上,而是用极细的炭笔写在一片不起眼的粗布内侧,字迹小而密集,却条理清晰,分点列明:
【目标一:朱大榜】
身份:临湖集首富,实际掌控者。其庄院规模宏大,占地近百亩,两丈高墙环护,墙顶插满尖锐竹签与铁蒺藜,防备森严。
防御:庄院墙外掘有丈宽壕沟,水深及腰,引附近活水灌入,形成天然屏障。唯一正式通道为庄前吊桥,升起后内外隔绝。
哨卡:庄院四角建有包砖望楼,高出墙头,视野开阔。每座望楼常驻三至五名弓手哨卡,配强弓硬弩,昼夜灯火不熄,巡视不断。
武力:蓄养精壮庄丁共计四百六十七口。内含五十名经初步训练的专职弓手,余者皆配发腰刀、哨棒,部分骨干着简易皮甲。
守备:庄丁分作三班,日夜轮值,交接严谨,戒备森严,其规制几如小型军寨,绝非寻常土财主庄园可比。
亲眷:膝下有二女一子。独子朱有才,年十七,正拜在庄内总教头栾廷芳门下习武,极得宠爱。
背景(关键):据多方交叉查证,此獠乃当朝幸臣、东南应奉局主持、搜刮“花石纲”的巨奸朱勔之远房族侄!虽关系不算极近,但仗此势,其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强买强卖,鱼肉百姓,无人敢言,地方官府亦畏其背景,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多有包庇。
【目标二:皂衣男子 - 栾廷芳】
身份:庄内总教头,朱有才之师。年约三旬,身形精悍挺拔,目光锐利如鹰隼,太阳穴微微鼓起,显是内家功夫已有相当火候。
来历:颇为神秘。约半年前孤身一人投奔朱家庄,无人知其根脚。因其武艺确实高强,极得朱大榜倚重,待若上宾,庄中护卫训练、布防乃至一些事务决策,多有参与。
武艺:
擅使一条混铁盘龙棍,重五十七斤,运转如飞,势大力沉。
亦精拳脚、擒拿,指力尤其惊人,可碎砖断石。
战绩与风评:
据周边百姓及庄内零散信息传言,栾廷芳武功刚猛霸道,有开碑裂石之威;身法迅捷诡异,十步之内瞬息即至,难以防备。
约三月前,曾一人一棍,于庄外击溃邻县一伙意图骚扰的百余人过境强匪。匪首被其生生砸碎头颅,余众胆寒溃散!
庄丁对其畏之如虎,又敬若神明,尊称其为“栾爷”,令行禁止,不敢有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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