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五十分,德德家居厂客服部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奥奥正用银质小勺搅着杯里的拿铁。奶泡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她刚咬下一口全麦核桃面包,碎屑便落在米白色的职业套装上。
“奥主管又在吃早餐啊?” 娟娟的声音像根冰锥扎进空气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工服,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考勤表,“仓库那边催着要上周的退货数据,您这儿倒是清闲。”
奥奥把面包咽下去,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八点半上班,现在是七点五十九分。” 她特意抬了抬手腕,那块 dw 手表是上个月业绩达标时自己买的,“还有,叫我奥奥就行,‘主管’二字担不起 —— 毕竟有些人走了又能回来,规矩这东西在咱们厂不值钱。”
娟娟的脸腾地红了。三个月前她被辞退时,奥奥可是在全员大会上念过她的错误报告。要不是表舅 —— 那个在温州开着三家皮革厂的大老板打了通电话,她现在还在劳务市场发传单。
“奥奥姐说笑了。” 娟娟把考勤表摔在桌上,塑料封面磕出脆响,“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嘛。对了,刚才路过茶水间,看见您的咖啡杯没洗,都长霉了呢。”
奥奥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有轻微洁癖,每天的杯子都是亲自消毒的。这话明摆着是挑衅,就像当初娟娟故意把客户投诉单藏起来,害她被扣了季度奖金一样。
九点整,客服系统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奥奥刚接起一个咨询沙发保养的电话,就听见隔壁工位传来娟娟尖利的嗓门:“您说什么?这价钱还嫌贵?我们用的可是进口面料!” 她重重拍了下桌子,“买不起就别瞎问,浪费时间!”
电话那头的客户明显被吓到了,奥奥赶紧用手捂住话筒,朝娟娟使了个眼色。可娟娟像是没看见,反而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转着办公椅。
好不容易安抚好客户,奥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起身想去茶水间续杯咖啡,刚走到门口就被娟娟拦住了。
“奥奥姐,张总让你过去一趟。” 娟娟似笑非笑地晃着手机,屏幕上是张总助理发来的消息,“好像是说上个月的报表有问题。”
奥奥心里咯噔一下。那些报表她核对了三遍,绝不可能出错。但当她拿着文件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时,却看见娟娟正站在张总身边,手里拿着份明显被篡改过的数据单。
“小奥啊,” 张总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敲着桌面,“你看这客户流失率,怎么比上个月高了五个百分点?娟娟刚发现的。”
奥奥的目光扫过娟娟得意的脸,突然注意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面包屑 —— 早上她肯定偷偷碰过自己的文件。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保持着冷静:“张总,这份报表有问题,我现在回去拿原始数据。”
“不用那么麻烦。” 娟娟抢先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个 U 盘,“我已经把电子版备份了,刚才在奥奥姐电脑里找到的。”
奥奥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工位,屏幕亮着,她早上特意设的密码竟然被破解了。咖啡机的嗡鸣声从走廊传来,混合着面包房飘来的黄油香气,此刻却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回到办公室时,娟娟正坐在她的位置上,用她的马克杯喝着速溶咖啡。看见奥奥进来,她故意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奥奥姐的杯子就是好用,比我那搪瓷缸子强多了。”
“把杯子放下。” 奥奥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有,未经允许动别人东西,是盗窃。”
“哟,说得这么严重。” 娟娟慢悠悠地站起来,杯底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不过是帮你整理下桌面,谁知道你藏了那么多私人物品 —— 比如这包进口咖啡豆,得不少钱吧?”
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同事纷纷侧目:“咱们厂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吃零食,奥奥姐天天喝咖啡吃面包,是不是有点太特殊了?”
奥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想起入职时张总说的话:“客服部是窗口,要让客户感受到家的温暖。” 可现在,这个被裙带关系塞进来的女人,正在把这里变成战场。
下午三点,仓库突然送来一批破损的样品。娟娟自告奋勇去清点,回来时却哭丧着脸:“奥奥姐,少了三个抱枕套。” 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张总说要是找不回来,就得从咱们部门奖金里扣。”
奥奥看着她沾着灰尘的袖口,突然笑了。早上她亲眼看见娟娟把三个抱枕套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八成是想带回家给她儿子当玩具。
“是吗?” 奥奥拿起对讲机,“仓库吗?麻烦调一下上午的监控,对,就是客服部领样品的时候。”
娟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伸手想抢对讲机,却被奥奥避开了。周围的同事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冷却后的焦苦味。
“奥奥姐,我…… 我不是故意的。” 娟娟的声音开始发颤,“就是看那抱枕套挺好看的,想拿回去给我家孩子看看……”
“好看就能随便拿吗?” 奥奥步步紧逼,“那客户的投诉是不是也能随便改?别人的报表是不是也能随便换?”
就在这时,张总推门进来了。娟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就哭:“表舅!奥奥姐欺负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娟娟有关系,但没人想到她竟然是张总的外甥女。
张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看梨花带雨的娟娟,又看看一脸平静的奥奥,最终叹了口气:“小奥,都是同事,别这么较真。娟娟也是一时糊涂。”
奥奥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看着窗外堆积如山的家具半成品,突然觉得这个地方让她窒息。
“张总,” 她拿起桌上的工牌,轻轻放在桌面上,“我辞职。”
娟娟的哭声戛然而止,张总的眼睛瞪得溜圆。奥奥转身拿起自己的包,路过茶水间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台陪伴她三年的咖啡机。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就像她第一次来面试那天一样。
走到工厂门口时,手机突然响了。是猎头公司打来的,说有家外企看中了她的管理经验,开出了双倍薪资。
奥奥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面包的香气。她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嘴角慢慢扬起一个释然的微笑。
身后传来娟娟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但奥奥没有回头。她知道,离开这个充满算计和偏袒的地方,前方有更值得她追求的风景 —— 比如一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加任何杂质的好咖啡。
奥奥在新展厅的第三周,中央空调突然在正午十二点准时停机。七月的阳光像熔化的铅水灌进玻璃幕墙,真皮沙发的表面烫得能煎鸡蛋,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手里的价格单被汗水洇出褶皱。
“怎么回事?” 奥奥按下空调遥控器,显示屏始终黑屏。展厅里的客户开始焦躁地扇着宣传册,几个预定了下午看样的 VIp 已经发来消息询问情况。
“奥主管不知道吗?” 娟娟踩着七厘米的细跟凉鞋晃进来,米白色套裙熨得笔挺,胸前别着 “总经理助理” 的工牌。她手里拿着文件夹,路过饮水机时特意接了杯冰水,冰块撞击杯壁的声响在闷热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知道什么?” 奥奥的声音因为干渴有些沙哑,她注意到娟娟的指甲油换成了正红色,和张总办公室里那盆红掌一个色。
“张总刚签的节能通知。” 娟娟慢条斯理地翻开文件夹,用鲜红的指甲点着某条条款,“展厅每天早十点前、午十二点到两点、晚六点后停空调,灯光减半。毕竟咱们厂这个月业绩下滑,总不能让你们客服部天天吹冷气浪费电吧?”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特别重,眼睛瞟向角落里那台奥奥自费买的小型冷风机 —— 上周空调第一次停摆时,她实在受不了就从家里搬来了这个。
“客户体验怎么办?” 奥奥攥着遥控器的手在发抖,“真皮家具在高温下会开裂,你懂不懂?”
“哟,奥主管现在是家具专家了?” 娟娟嗤笑一声,抬手看了看新换的浪琴表,“张总说了,成本第一。再说了,真有诚意买的客户,还怕多流点汗?您说是吧?”
她故意往奥奥身边凑了凑,香水味混着汗味呛得人发晕:“对了,刚才财务说您报销的咖啡豆费用被驳回了。现在全厂都在勒紧裤腰带,就您还想着天天喝现磨的?”
奥奥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到展示架,样品台灯晃了晃摔在地毯上。玻璃灯罩裂开细纹,像她此刻的心情。
下午三点,空调准时启动,展厅里终于有了丝凉意。奥奥刚送走最后一波客户,就看见娟娟带着电工进来了。
“王师傅,把这边的射灯都换成十五瓦的。” 娟娟指着主展区的水晶灯,“还有那边的落地灯,除了样品区全关掉。”
“不行!” 奥奥立刻拦住,“灯光不够,客户根本看不清面料纹理!”
“奥主管这是质疑我的工作?” 娟娟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上周仓库盘点,您负责的区域少了块羊绒面料,现在又阻拦节能改造…… 需要我把这些都汇报给张总吗?”
奥奥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块面料是她发现娟娟偷偷剪下来做围巾后,自己掏钱补的窟窿。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把柄。
电工很快换好了灯泡,展厅瞬间暗了下来。原本温馨明亮的空间变得像廉价旅馆,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灰蒙蒙的,连最畅销的那款乳胶床垫都失去了光泽。
“这样多好,” 娟娟满意地拍着手,“既省电又有氛围。奥主管要是觉得看不清,可以戴副眼镜嘛 —— 我认识个卖眼镜的朋友,给您打八折。”
就在这时,奥奥的手机响了,是老客户李太太。对方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小奥,你们展厅搞什么鬼?我特意带设计师过来,结果乌漆麻黑的连沙发颜色都看不清!”
奥奥赶紧道歉,挂了电话就去找娟娟理论,却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的对话。
“表舅,您是没看见奥奥那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 娟娟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嗲,“不过她也真能忍,那么热的天居然没中暑。”
“做得不错。” 张总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在吃东西,“但也别太过分,毕竟她手里还有几个大客户。”
“我知道分寸。” 娟娟轻笑一声,“对了表舅,下周的供应商酒会,让奥奥也去吧?听说她酒量不行,到时候……”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奥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她转身想走,却撞见端着咖啡进来的张总助理,滚烫的咖啡溅在她手背上,留下几片红肿的印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助理慌忙道歉,奥奥却盯着他手里的咖啡杯 —— 那是她之前用了三年的骨瓷杯,杯身上还有她贴的小猫贴纸。
回到展厅时,娟娟正坐在客户休息区吃冰淇淋,包装纸随手扔在地毯上。看见奥奥进来,她故意把冰淇淋举到嘴边,舔了舔沾着奶油的手指。
“奥主管,刚才李太太的电话我听说了。” 她慢悠悠地说,“张总让您写份情况说明,明天早上交。对了,记得用 A4 纸手写,他说看电子文档伤眼睛。”
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奥奥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背,突然笑了。她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辞职报告,上面已经签好了名字。
“这份东西,麻烦你转交张总。” 奥奥把报告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还有,我的咖啡杯,麻烦还回来。”
娟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奥奥拿起自己的包,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展厅,“有些人就算占了上风,也永远活在阴影里。”
她推开门,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远处的写字楼亮起点点灯火,其中一栋的十五层,猎头公司的王经理正在等她面谈 —— 那里有恒温的办公环境,有现磨的蓝山咖啡,还有真正尊重人才的老板。
身后传来娟娟气急败坏的尖叫,但奥奥没有回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像在敲碎过去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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