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鸾的箭术日益精进,那支特制的小弓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演武场上,枣红马扬蹄轻嘶,她稳坐鞍上,目光如电,弓弦震颤的嗡鸣犹在耳际,羽箭已携着破风之势,“夺”地一声,牢牢钉入靶心红点,箭尾白羽犹自簌簌抖动。
“好!”皇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与自豪,他从观武台上起身,大步走下,亲自来到女儿马前。他粗糙宽厚的手掌握住承鸾尚显稚嫩却已能挽强弓的小手,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喜爱与那份永恒的、锥心刺骨的遗憾,“鸾儿!朕的鸾儿!箭术竟已如此了得!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每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年世兰的心上,也砸在远处默默观望的弘历眼中,激起一片苦涩的涟漪。只有弘时傻乎乎的真心为妹妹鼓掌。
皇帝心情激荡,俯身将承鸾从马上抱下,稳稳放在地上,又忍不住揉了揉她因兴奋而泛红的小脸:“告诉皇阿玛,鸾儿如此勤勉,将来想做什么?是像你舅舅那样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是……”
“皇阿玛!”承鸾还沉浸在射中靶心的喜悦里,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眼睛亮得惊人,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清脆的童音带着一种天真的、不容置疑的笃定,“鸾儿不想做将军!鸾儿要做皇帝!像皇阿玛一样,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让所有人都听鸾儿的!这样,就再也没人敢让鸾儿和温宜姐姐、月月妹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她的小拳头还用力挥了挥,仿佛在宣示某种主权。
一瞬间,万籁俱寂。
方才还喧嚣的演武场,空气仿佛被骤然抽空。侍卫们的喝彩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所有垂首侍立的人,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将身形缩进地缝里。皇帝脸上的笑容如同风干的泥塑,寸寸凝固、碎裂。他眼中的激赏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沉的寒意所取代,那寒意如同腊月冰湖,瞬间冻结了方才所有的温情。他扶着承鸾肩膀的手,猛地一紧,力道之大,让承鸾吃痛地“嘶”了一声,困惑又委屈地仰头看着父亲骤然阴沉的脸。
“鸾儿!”年世兰的惊呼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与恐慌。她像一道惊起的火红闪电,几步冲上前,一把将还懵懂不知祸从口出的女儿用力拽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她挺直了背脊,面向皇帝,脸上血色尽褪,却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死寂的场地上:“皇上息怒!鸾儿年幼无知,口出妄言,全是臣妾教导无方之过!童言无忌,她……她哪里懂得这些!求皇上念在她一片赤子之心,饶恕她无心之失!”她拉着承鸾,深深拜伏下去,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砖。承鸾被母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和这骤然压抑的气氛吓住了,小脸煞白,紧紧攥着年世兰的衣角,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年世兰护住女儿、微微颤抖的脊背上,又缓缓移向承鸾那张煞白惊恐的小脸。那声“做皇帝”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因继承人问题而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惊怒、猜忌、审视……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碰撞。最终,那浓烈的失望和冰冷的审视沉淀下来,化作一声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冷哼。他不再看地上跪伏的母女,猛地拂袖转身,明黄的龙袍在死寂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回宫!”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温度。苏培盛慌忙高声唱喏,仪仗仓促而动。皇帝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透着山雨欲来的阴沉与压抑。
翊坤宫的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颂芝等宫人早已屏息垂首,战战兢兢。
年世兰猛地转身,双手紧紧扣住承鸾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承鸾痛呼出声。年世兰的丹凤眼中,此刻再无往日的骄矜与宠溺,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惊惧。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气息扑在女儿脸上:“鸾儿!你刚才……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话?!那是要掉脑袋、要诛九族的大罪!谁教你的?!谁在你面前嚼过这种舌根?!”她几乎是在嘶吼,恐惧让她浑身发冷。承鸾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巨大的恐惧让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呜……没……没人……鸾儿……鸾儿自己想的……鸾儿不想离开额娘……不想离开皇阿玛……呜……”
女儿的哭声像冰水,浇在年世兰因惊惧而沸腾的血液上,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也让她心头那点被女儿“大逆”之言激起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野望,如同浇了油的干柴,轰然燃起!皇帝那冰冷的眼神,那拂袖而去的背影,如同最锋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心头——鸾儿今日一语,已在皇帝心中种下了最深的刺!无论她如何辩解“童言无忌”,皇帝都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们母女了!覆水难收!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这根刺在皇帝心中生根发芽,最终成为勒死她们母女的绞索……不!绝不能让鸾儿成为下一个朝瑰!绝不能让年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年世兰被恐惧和野心充斥的脑海——既然皇帝无子堪继大统,既然鸾儿有此“大逆”之言,既然皇帝对鸾儿的偏爱与遗憾天下皆知……那何不……顺势而为?!
她猛地松开承鸾,踉跄着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已燃起两簇幽暗而炽烈的火焰。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对吓呆了的颂芝下令:“立刻传信给哥哥!八百里加急!用……用那方暗印!” 那方暗印,是年家兄妹间约定,只在生死攸关、图谋大事时才动用的最高机密信物。
颂芝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却不敢有丝毫迟疑,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却飞快地退了出去。
年世兰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苍白却因激动而泛着异样红晕的脸。她颤抖着手,拔下头上那支皇帝御赐的、象征着她贵妃尊荣的九尾凤衔珠金簪。金簪沉甸甸的,凤目镶嵌的红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镜中那个被逼到悬崖边缘、眼神却燃烧着孤注一掷光芒的女人,猛地将金簪狠狠拍在妆台上!
“啪!”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宫殿里格外惊心。
“鸾儿,”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还在抽泣的女儿,蹲下身,双手捧起承鸾泪痕斑驳的小脸,指尖冰凉,眼神却灼热得惊人,一字一句,如同烙铁般烫在承鸾懵懂的心上,“记住,今日的话,对谁都不许再说!一个字都不许!就当……就当从未说过!明白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
承鸾被母亲眼中那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吓住了,只能用力地点头,小小的身子仍在发抖。
遥远的西北边陲,风沙漫天。年羹尧刚结束一场激烈的军事推演,铠甲未卸,征尘满面。亲兵统领屏退左右,将一封用火漆密密封着、印着独特暗纹的信函,恭敬地呈上,声音压得极低:“大帅,京里,翊坤宫,八百里加急!用了……那方印。”
年羹尧粗粝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接过信函,并未立刻拆开,只是盯着那枚熟悉的暗印,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起来。他屏退亲兵,独自走进中军大帐深处。撕开火漆,展开信笺,年世兰那熟悉又带着一丝仓促潦草的笔迹映入眼帘。信中,没有过多寒暄,只简明扼要地陈述了御花园惊魂一幕——承鸾的“童言”,皇帝的震怒与猜忌,以及她字里行间透出的、被逼至绝境的恐慌和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最后一句,力透纸背:“兄长安危,系于鸾儿一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妹与鸾儿,已无退路。兄意若何?”
信纸在年羹尧宽厚粗糙、布满老茧的手中无声地攥紧,直至扭曲变形。他面沉如水,虬髯微颤,虎目之中,震惊、愤怒、权衡、野心……种种情绪如同风暴般激烈碰撞。皇帝对承鸾的偏爱,他早有耳闻,甚至心中也曾有过一丝模糊的、不敢深想的念头。如今,妹妹的密信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皇帝无子,储位空悬,鸾儿聪慧勇毅,深得帝心,更重要的是,鸾儿身上流着他年家的血!若真能……他年家,将不再是权倾朝野的臣子,而是……真正的天潢贵胄!真正的万世之基!不是皇子又如何!
“砰!”年羹尧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紫檀木帅案上,震得笔架砚台嗡嗡作响。案面赫然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他眼中所有的风暴瞬间平息,沉淀为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与一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狠绝。他提笔,蘸饱浓墨,在另一张素笺上,只写下铁画银钩、杀气凛然的十七个大字
“妹之所向,兄之锋镝。甘效犬马,开万世基业!”
他唤来最心腹的死士,将回信贴身藏好,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即刻返京!亲手交予贵妃!若遇阻拦,人死信毁!”死士领命,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帐外呼啸的风沙之中。
翊坤宫的暖阁里,灯火彻夜未熄。年世兰枯坐窗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支被她拍在妆台上的金簪,冰凉的簪体已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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