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周建斌的手,悬在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细微地颤抖着。
这只手,签过无数文件,握过无数次手,也曾在酒桌上无奈地端起酒杯,唯独此刻,它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叠纸,而是一柄淬了毒的双刃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保险柜里阴冷的气息,混杂着旧纸张的霉味,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这味道他很熟悉,是隐忍,是妥协,是这几年来他为自己构筑的那个憋屈的“安全区”的味道。
可今天,这味道变了。
它被一股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的,灼热、辛辣、带着血腥味的愤怒,彻底冲散。
下午赵立新那张因羞辱而扭曲的脸,那句“看看人家青石镇,再看看你们”,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在他脑子里反复搅动。
“你们”?
周建斌的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凄凉的冷笑。
金水河道治理方案,是他周建斌带着人熬了十五个不眠之夜,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
为了一个关键的水文数据,他亲自穿着雨靴,在初春冰冷的河水里站了两个小时。
项目申报成功那天,手下几个年轻人都激动地哭了,他自己也偷偷在办公室里喝了半瓶闷酒。
可到头来,所有的功劳、所有的荣光,都成了赵立新在县里领导面前侃侃而谈的资本,而他周建斌,和那些年轻人,都只是赵立新轻飘飘一句“我的团队”里的背景板,是那个“你们”。
凭什么?
这个念头,在“仇怨转移”的催化下,已经不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惊叹号。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屈辱,被他用“顾全大局”麻醉的愤怒,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怯懦。
他不再是那个只求安稳退休的周镇长。
他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准备奋力一搏的困兽。
周建斌的手,不再颤抖。
他沉稳地,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取出了那个文件袋。
关上保险柜门的那一刻,“咔哒”一声,仿佛是他与过去那个畏缩的自己,做了最后的切割。
他没有立刻离开办公室,而是坐回椅子上,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重新审视了一遍。
一份工程分包合同的复印件,承包方是他赵立新的表弟。
几张高档会所的消费发票,时间点都与几个关键项目的审批期高度重合。
还有一支小小的录音笔。
他按下了播放键,赵立新那熟悉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酒后的张狂和不屑。
“……老周那个人,就是头老黄牛,让他干活可以,让他拿主意,他没那个脑子……放心,这事我说了算,合同明天就给你……”
周建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办公室里的空气,却仿佛因为这段录音,而降低了好几度。
他关掉录音笔,将所有东西重新装回文件袋,起身,穿上外套,动作不疾不徐。
走到门口时,他看了一眼窗外。
夕阳正浓,将整个镇政府大院染上了一层金红色,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他知道,明天,金水镇的天,要变了。
……
县纪委大楼,坐落在县委大院的角落,一栋灰色的小楼,不显山不露水,却让整个县城的干部都望而生畏。
周建斌将车停在稍远处的路边,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这是他今天抽的第十根。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那栋灰色小楼门口悬挂的国徽,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庄严而冰冷的光。
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赵立新的背景,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步踏出去,如果不能一击致命,那等待自己的,将是狂风暴雨般的报复,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彻底完了。
可如果不进去呢?
难道就继续像条狗一样,被他呼来喝去,看着他踩着自己的心血平步青云,最后还要被他吐一口唾沫,骂一声“老废物”?
烟头烫到了手指,周建斌猛地一哆嗦,回过神来。
他将烟头狠狠地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随着那缕青烟一同熄灭。
去他妈的!
老子不忍了!
他推开车门,拿起副驾上的文件袋,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栋灰色的小楼。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看到周建斌,愣了一下,显然是认识这位金水镇的镇长。
“周镇长?您这是……”
“我找你们领导,有重要情况,实名举报。”周建斌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年轻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周建斌被带进了一间约谈室。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忠诚、干净、担当”六个大字,气氛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
接待他的是县纪委的一位副书记,姓孟,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得像鹰。
“建斌同志,请坐。”孟书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周建斌没有坐,他径直走到桌前,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孟书记面前。
“孟书记,我,金水镇镇长周建斌,实名举报金水镇赵立新,以权谋私,贪污腐败,生活作风败坏。”
孟书记的眼皮跳了一下,但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文件袋,而是盯着周建斌的眼睛,缓缓开口。
“建斌同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实名举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知道。”周建斌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提供的每一份证据,负全部责任。”
孟书记沉默了片刻,这才伸出手,打开了文件袋。
他看得不快,但很仔细。
当他看到那份工程分包合同,又拿起那几张发票,与合同上的日期进行比对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最后,他拿起了那支录音笔。
“这是什么?”
“赵立新收受贿赂,亲口承诺为他人提供项目便利的录音。”
孟书记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他按下了播放键。
“……老周那个人,就是头老黄牛……”
赵立新那不可一世的声音,在安静的约谈室里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孟书记只听了十几秒,就按下了暂停。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所有材料重新收好,放回文件袋,然后抬头,深深地看了周建斌一眼。
“建斌同志,你先回去,等通知。今天你来这里的事,在有调查结果之前,纪委方面会严格保密。”
“我明白。”周建斌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他停住了,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孟书记,金水镇的天,该晴了。”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当周建斌重新站在纪委大楼外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县城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车水马龙,喧嚣繁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感觉堵在胸口多年的那股浊气,终于被吐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人生,将是另一番光景。
……
同一时间,金水镇书记办公室。
赵立新正翘着二郎腿,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一边喝着助理刚泡好的大红袍,一边听着电话。
电话是他在市里的一个老同学打来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我说立新,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可听说了啊,秦家那位大小姐,放话出来,要让你在榕城商圈里混不下去。你这是摸了老虎屁股了?”
“一个娘们儿,懂个屁。”赵立新不屑地哼了一声,“商场上的事,她以为是过家家?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哭。”
他心里想的,却是陈默那张可恶的脸。
秦雪不足为惧,但那个陈默,像阴沟里的毒蛇,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来一口狠的。
这次挖墙脚失败,还被当众羞辱,这笔账,他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在他盘算着该如何炮制一个更阴狠的计划,让陈默永不翻身的时候,他的另一部私人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他在县委办的一个心腹。
赵立新皱了皱眉,接起电话,语气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他心腹压得极低,却又无比惊惶的声音。
“赵……赵书记!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天塌下来了?”赵立新抿了口茶。
“天……天真的要塌了!”心腹的声音都在发抖,“县纪委……孟副书记亲自带队,刚刚成立了一个联合调查组!车……车已经出县委大院了!方向……就是我们金水镇!”
“什么?!”
赵立新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中的名贵瓷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裤腿。
但他浑然不觉。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纪委调查组?
孟书记亲自带队?
这不可能!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的脑海。
周!建!斌!
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好啊……好你个周建斌!你敢在背后捅我刀子!”
赵立新的脸,瞬间由震惊转为煞白,再由煞白转为一种狰狞的铁青。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毒蛇。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座机,就要拨号,他要动用他所有的关系,他要把这件事压下去,他要让周建斌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的手指刚刚碰到按键,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猛地推开了。
ps:你觉得赵立新会束手就擒,还是会动用他的背景疯狂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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