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权力交接的表象与暗流
蜀汉章武三年(223年)夏四月,永安宫的夏意初显,却弥漫着沉沉死气。汉昭烈帝刘备,这位一生颠簸、矢志兴复汉室的枭雄,终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崩逝于此。
消息传出,蜀汉上下,从朝堂到乡野,无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惶恐之中。皇太子刘禅,在众人的簇拥下,于成都继位,改元建兴。
彼时,丞相诸葛亮身着素服,面容肃穆,眼神却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他受刘备托孤之重,总揽朝政,开府治事。自此,蜀汉正式进入了“诸葛时代”。
回溯往昔,刘备在世时,诸葛亮便已署理府事,以丞相录尚书事,“职无不总”。司隶校尉张飞不幸离世后,他又兼领其职,将国家监察大权也握于手中。
一时间,诸葛亮权倾朝野,堪称蜀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
正因如此,尽管国丧骤临,如同天崩地裂,国君骤然离世,但最高权力的交接却显得波澜不惊。
诸葛亮“行君事而国人不疑”,朝堂之上,官员各司其职;军营之中,将士严守军纪,军政系统似乎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仿佛蜀汉的太阳,会如往常一般,每日升起,照耀着这片土地。
然而,若拨开这看似平静的表象,细细比对那一本本记录着蜀汉国力的账目,便会惊觉,建兴元年的蜀汉,那轮象征希望的太阳,并未如人们所愿照常升起。国家早已是大厦将倾,危如累卵。
依《晋书·地理志》记载,章武元年,蜀汉在籍人口为二十万户,九十万口。到了蜀汉末年,在籍人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
以此倒推,章武年间蜀汉总兵力当亦在十万左右。可一场夷陵之战,刘备亲率的全军在五万上下,几乎折损殆尽。这意味着,蜀汉总兵力的近一半,且是最为精锐、历经战火淬炼的野战军,已然不复存在。
那曾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劲旅,如今只剩下残兵败将和无尽的悲凉。
二、人才凋零的剧痛
兵力的惨重损失,已是让蜀汉元气大伤,而人才储备上出现的空前危机,更像是在这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短短二三年间,蜀汉的人才库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凋零得触目惊心。
勇冠三军的关羽,曾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是蜀汉当之无愧的“五虎上将”之首,却在荆州之战中败走麦城,身首异处。
张飞,勇猛无比,长坂坡一声断喝,吓退曹操百万雄师,却因苛待下属,被部将刺杀于营中。
马超,曾是西凉的一方诸侯,武艺高强,威名远扬,最终也在病痛中离世。
黄忠,老当益壮,定军山一战阵斩夏侯渊,为蜀汉立下赫赫战功,也在这短短数年里溘然长逝。这些曾为蜀汉撑起一片天的将星,竟然在一时之间相继陨落。
夷陵之战时,蜀汉人才匮乏的窘境已现端倪,只得提拔冯习等人担当重任,可最终却酿成大祸,蜀军在夷陵惨遭火攻,一败涂地。
到了建兴初年,就连这些在当时看来只能算二线的人才,都成了稀有物种。
单说黄权,这位颇有谋略的将领,因夷陵之战退路被断,无奈投魏,这一去,便带去了将校318人。而阵亡于夷陵战场的将领,更是不知凡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兵员的缺损或许还能通过征募来弥补,可要培养出具备丰富指挥经验、能临阵决断的军官,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更何况,身经百战的老兵,其战斗力与未经战火洗礼的新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即便从各郡征发壮丁补充军队数量,可这些新兵缺乏训练,士气低落,军队的整体质量也难免一落千丈。
由此可见,夷陵之战的毁灭性打击,势必对蜀汉军队造成长期而深远的影响,这支曾经有望逐鹿中原的劲旅,已然是元气大伤,短期内难以恢复往昔的战力。
军中将星俱陨,朝堂之上,同样是一片萧瑟凋零之景。堪比曹魏程昱、郭嘉的头号谋主法正,智谋超群,为刘备夺取益州、汉中屡献奇策,却在建安二十五年(220年)亡故,蜀汉失去了一位能在战略层面与诸葛亮相辅相成的顶级谋士。
另一位极受刘备重用的谋臣黄权,本可在蜀汉的政治舞台上发挥更大作用,却因夷陵之败,无奈投魏,为曹魏做了嫁衣裳。
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马氏五常,白眉最良”的马良,才思敏捷,善于筹谋,却在夷陵之战中不幸殉国,蜀汉的未来政坛,又少了一颗璀璨的新星。
自章武二年起,刘备那位着名的欢喜冤家——长于运筹帷幄的尚书令刘巴,也一病而亡。
甚至连许靖、麋竺这两位虽无太多实际政务能力,但在士大夫群体中颇具声望、清谈雍容的名士,也没能熬过这多灾多难的一年。(可能是古时候的大瘟疫爆发;例如前几年的新冠;三国都有人才在那段时间陨落)
秋风萧瑟,吹拂着成都的大街小巷,万木凋零,一片肃杀。遥想建安二十四年,蜀汉人才济济,文臣武将各展其能,那番盛况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彼时的蜀汉,仿佛拥有无限的可能,而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失落与迷茫。
三、民困国虚的现实
这些还仅仅是史料中可以直接反映出来的损失。
自刘备入蜀以来,连年征战,先是与刘璋争夺益州,而后又与曹操在汉中展开激烈厮杀,接着便是发动襄樊之战,最后又迎来了夷陵之战。
连绵的战火,使得军事开支浩繁无比,蜀汉早已出现了“甲兵不充”的困境。士兵的铠甲、兵器,军队的粮草、辎重,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来支撑。
夷陵之战,蜀汉不仅损兵折将,更重要的是,多年积攒的军资也丧失殆尽。大量的粮草被付之一炬,精良的兵器被敌人缴获,珍贵的物资在溃退中散落四方。要重建军队,从头打造兵器,囤积粮草,其耗费更是不知凡几。
诸葛亮执政之初,“民困国虚”绝非危言耸听,而是摆在蜀汉君臣面前,无比残酷的现实。百姓们在沉重的赋税和徭役下苦苦挣扎,国家的府库空空如也,蜀汉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摇曳的破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四、南中叛乱的爆发与东吴的阴影
祸不单行,正当诸葛亮为收拾这满目疮痍的河山而焦头烂额之际,南中地区——今天的云南、贵州和四川西南部——叛乱骤起。《三国志·李恢传》载:
“先主薨,高定恣睢于越巂,雍闿跋扈于建宁,朱褒反叛于牂牁。”
高定又作“高定元”,为“越巂叟帅”,“叟”是汉晋时期对西南少数民族的泛称;
雍闿则是汉什邡侯雍齿之后,出身汉族豪强;
朱褒系朱提郡(治所在今云南昭通)人,原任牂牁郡(大致在今贵州境内)丞,后领太守,属于当地大姓。
雍闿的得力助手孟获,是朱提同乡,同样为“大姓”。
由此可见,这场叛乱并非传统印象中简单的“南蛮作乱”,而是一场由南中地区汉族与少数民族豪强共同发动的全面叛乱。
若深入分析史料,便不难发现,南中大乱并非孤立存在,其背后有着极深的东吴背景。
《三国志·步骘传》载:“益州大姓雍闿等杀蜀所署太守正昂,与(士)燮相闻,求欲内附。骘因承制遣使宣恩抚纳……”
《三国志·张裔传》亦称:
“益州郡杀太守正昂,耆率雍闿恩信着于南土,使命周旋,远通孙权。乃以裔为益州太守,径往至郡。闿遂趑趄不宾,假鬼教曰:‘张府君如瓠壶,外虽泽而内实粗,不足杀,令缚与吴。’于是遂送裔于权。”
《步骘传》将这一事件系于延康元年(220年三月至十月)之前,大致当为建安二十四年事。
《张裔传》则称雍闿远通孙权发生于刘备生前。
易言之,在建安二十四年至章武二年之间,在南中地区威信卓着的豪族雍闿,便已与孙权打得火热。他甚至将蜀汉新任的益州太守张裔绑赴东吴。
孙权也投桃报李,不但授雍闿为永昌太守,更遣刘璋之子刘阐为益州刺史,驻扎于交州、益州边境。
一目了然,此时的雍闿,已然成为孙权的臣属。
而刘璋之子刘阐的出现,更是一个敏感的信号,它清晰地表明,南中叛乱正是孙权的谋划,抑或孙权至少扮演了火上浇油且趁火打劫的角色。
由此可见,虽然孙权在台面上与蜀汉使节往来,做出一副要缓和关系的姿态,但暗地里,他丝毫没有放弃“欲进图蜀”的野心。
蜀汉的白帝天险,有重兵把守,难以攻破,可南中地区却是蜀汉的软肋。一旦南中的叛乱蔓延到成都平原,孙权“极长江而有”的战略构想,便不再是纸上谈兵,而是极有可能变为现实。
五、危局下的绝望与希冀
蜀汉在大败之余又遭逢国丧,南中的大乱更是让蜀汉几乎丢失了一半的国土。
宿敌曹魏在北方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南下,给蜀汉致命一击。谁能料到,昔日的盟友孙权,此刻却在背后磨刀霍霍,企图从蜀汉的困境中渔利。
任谁站在建兴元年(223年)的旁观视角,都会觉得蜀汉大势已去。那“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苍凉景象,仿佛已然在眼前浮现。
然而,历史的精彩之处,往往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在这看似无解的危局之中,诸葛亮,这位被刘备寄予厚望的丞相,并没有放弃。
他深知蜀汉的艰难,但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他开始运筹帷幄,一方面稳定内部局势,安抚民心,恢复生产;
另一方面,积极筹备,准备应对南中的叛乱,以及来自曹魏和东吴的威胁。蜀汉的命运,在这一刻,与诸葛亮的智慧和决心,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凛冬虽至,但只要心中的希望之火不灭,春天,或许终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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