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像一层稀薄的金箔,懒洋洋地铺在安河县委大院的青砖地面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宁静,肃穆,带着一种按部就班的沉闷。
直到上午九点半,一辆挂着市委牌照的黑色奥迪悄无声息地滑入大院,停在了一号办公楼前。车上下来两个人,表情严肃,径直走进了县委书记高建功的办公室。
十分钟后,一份盖着市纪委鲜红印章的红头文件,被郑重地摆在了高建功的办公桌上。
《关于对白马河水利枢纽工程项目历史问题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
标题是标准的宋体三号,加粗,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高建功扶了扶眼镜,逐字逐句地读下去。他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慢慢变得凝重,再到震惊,最后,他的手指在触碰到“方振邦”三个字时,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通报的内容并不长,但信息量却如同一场十级地震:
一、经市纪委“惊蛰”专案组查实,三十年前的白马河水利枢纽工程项目责任认定存在严重问题。原县水利局副局长石长青同志,因坚持科学、严谨的工程方案而遭到排挤,最终被以“失职”为名错误处理。其定罪的关键证据《专家组鉴定报告》,系由他人伪造。
二、市委研究决定,撤销当年对石长青同志的全部处分,恢复其名誉。对石长青同志的沉冤,向其家属表示沉痛的哀悼与深切的歉意。
三、原市委副秘书长方振邦,在当年事件中涉嫌滥用职权、组织策划、构陷同志,问题严重,性质恶劣,经市委批准,已对其进行立案审查。
四、安河县县委副书记刘振华,作为当年事件的直接责任人和受益者,涉嫌伪造公文、提供虚假证词,并存在其他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经市纪委常委会研究并报市委批准,决定对其采取“双规”措施。
通报的末尾,是一句冰冷的警告:此案教训极为深刻,全市各级d员干部当引以为戒,警钟长鸣。
高建功放下文件,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办公室里静得可怕,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撞击的声音。
方振邦,这棵在安河乃至全市盘根错节了三十年的大树,倒了。
刘振华,这个在县里与自己分庭抗礼、手眼通天的二把手,完了。
一场酝酿已久的官场大地震,以一种雷霆万钧、摧枯拉朽的方式,轰然爆发。
高建功没有立刻召集会议,他知道,这份文件很快就会像病毒一样,扩散到大院的每一个角落。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消化,是思考。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身影。那个被刘振华一脚踢去看档案,看似已经彻底边缘化的陆远。
是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高建功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无法将这份通报上惊心动魄的政治博弈,与那个在档案室里埋首故纸堆的年轻人联系起来。可除了他,又能是谁?
这盘棋,下得太大了。大到他这个县委书记,都只是一个被动接收结果的看客。
……
消息的扩散速度,比高建功预想的还要快。
县委办的走廊里,平日里那些步履匆匆、目不斜视的干部们,今天都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三三两两聚在角落里,压低了声音,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兴奋与恐惧交织的诡异气息。
“听说了吗?刘副书记……出事了!”
“何止是出事,车都直接开到他办公室楼下了,市纪委的人,当场带走的!”
“我的天!真的假的?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还牵扯出了方老……就是市里那位……”
“嘘!你不要命了!这名字也是能随便提的?”
县政府食堂里,往日里最热闹、永远围满了各路局长科长的“刘书记专席”,今天破天荒地空了出来,像一块被瘟疫污染过的土地,无人敢于靠近。那些平日里以刘振华马首是瞻的“自己人”,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食不知味,扒拉了两口饭就匆匆离去,生怕和那张空桌子沾上任何关系。
一个刚调来不久的年轻科员不明所以,端着餐盘正要坐过去,立刻被身边的老同事一把拉住。
“你疯了?那位置现在带电!”
整个安河县的官场,在这一天,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失语状态。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但通话内容却出奇地简短。人人自危,都在拼命回忆自己和刘振华、和方振邦,到底有过多少交集,说过多少话,吃过多少饭。
一张无形的筛子,正在将所有人都过滤一遍。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安河市,震感则更为强烈。方振邦的门生故旧遍布全市各个关键部门,他的倒台,不亚于一场政治海啸。无数人彻夜难眠,无数人忙着烧毁信件、删除合影,无数人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站队和前途。
三十年的恩怨情仇,三十年的利益勾连,都在这份通报面前,被撕开了血淋淋的口子。
……
与官场的喧嚣和恐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南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这里是石长青的故居。
下午,市纪委副书记王正国,亲自带着市县两级的慰问组,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妪,正是石长青的遗孀,张桂芬。她看着门外一群穿着干部服的陌生人,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茫然。
“你们……找谁?”
王正国走上前,声音温和而沉重:“是张桂芬大娘吧?我们是市委的,来看看您。”
客厅很小,摆设陈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一张石长青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眼神里透着一股技术人员特有的执拗和清高。
当王正国将那份红头文件的复印件,亲手交到张桂芬大娘手里,并一字一句地为她念出“撤销处分、恢复名誉”的决定时,这位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不识字,但她听懂了。
“他……老石他……是清白的?”她的声音嘶哑,像是在确认一个做了三十年的梦。
“是的,大娘。”王正国的眼眶也有些湿润,“石长青同志是一名优秀的、坚持原则的好干部。组织上对不起他,让他蒙冤了三十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张桂芬喃喃自语,浑浊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颊滚落,滴在那份迟到了三十年的文件上。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丈夫的遗像,仿佛要将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他。
“老石啊……你听到了吗……组织给你平反了……你不是罪人……”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动容。一场官场地震,最终的落点,竟是这样一个普通家庭三十年的悲欢与坚守。
……
傍晚,风暴的余波仍在扩散。
县委大院里,灯火通明,气氛却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压抑。
而在那栋不起眼的档案室里,一切如常。
陆远刚刚整理完最后一卷民国时期的旧县志,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窗外,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整个下午,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土地的震动。但他没有出去,也没有打听。
他只是一个档案管理员。
一个甘于寂寞,对权力斗争毫无兴趣的研究员。
这是他现在的“人设”,他演得很好。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在县委办工作的小文员探进头来,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
“陆……陆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高……高书记的秘书刚才打电话,说书记晚上想找您……谈谈。”
小文员说完,不敢多待,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飞快地缩回头跑了。
陆远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
他知道,自己导演的这部大戏,上半场已经完美落幕。
而真正的大场面,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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