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日常,像一首循环往复却永不令人厌倦的俳句。
而在髭切眼中,这首俳句里最鲜活、最跳脱的音符,无疑就是那个小小的、被称为“笑笑”的龙族幼崽。
不知从何时起,髭切发现,观察这个“小不点”的一举一动,远比在脑海中反复咀嚼那些陈年旧账、血腥厮杀要有意思得多。
那些过往如同褪色的绘卷,除了带来沉闷的铁锈味,再无其他。
而眼前这个小家伙,却像一本永远猜不到下一页的、带着甜香和阳光味道的立体绘本。
他会倚在回廊的柱子上,看着笑笑因为吃到烛台切光忠特制的、减了糖但仍香甜软糯的羊羹,而幸福地眯起眼睛,小脚丫在凳子上愉快地晃荡,嘴里发出“唔唔”的、像小动物般满足的哼唧。
他会坐在庭院边缘的缘侧,看着笑笑迈着还不算稳当的步子,执着地去追一只翅膀沾染着金粉的蝴蝶。那蝴蝶翩跹起舞,总是在她的小胖手即将触及时灵巧飞开。
小家伙也不气馁,只是鼓着腮帮子,发出几声含糊的抗议,然后又锲而不舍地继续追赶,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从事一项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
他也会在傍晚时分,听着不远处大广间里传来的、由博多藤四郎或前田藤四郎讲述的、简单却充满奇思妙想的故事时,凌笑笑那毫无顾忌、如同清泉击石般清脆响亮的咯咯笑声。
那笑声极具感染力,连带着周围听故事的短刀们,甚至讲述者本人,都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髭切那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空蒙的眼眸里,开始清晰地映出这个小身影。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内心某个角落,属于源氏血脉里那份潜藏的、对于“塑造”和“养成”的兴趣,被悄然勾了起来。
“唔……”某次,他看着笑笑试图用树枝在地上画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却画成了个四不像的圈圈,自顾自地拍手叫好时,不由得轻声自语。
“若是趁此机会,从头开始,‘培养’一个完全合乎心意的审神者……似乎……也不错?”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一圈带着算计和某种期待涟漪。
一个由他潜移默化影响、塑造,懂得源氏的美学与力量,或许还能更“偏爱”他们兄弟的审神者……
这听起来,比单纯地在一个已成定式的、可能重蹈覆辙的主人手下苟延残喘,要有吸引力得多。
他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在笑笑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期,多“不经意”地展现一下源氏的魅力,或者在她遇到困惑时,用源氏的方式加以引导?
然而,他的这点小心思,在本丸那几位历经岁月、洞察人心的“老家伙”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首先找上门来的是三日月宗近。
这位被誉为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振,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端着茶杯,如同散步般“恰好”走到了髭切常待的那段回廊。
“哈哈哈,月色真美啊,髭切殿。”三日月笑着,眼中的新月盛着清辉,“看着笑笑那孩子在这样的月色下安睡,总觉得内心也变得柔软了呢。”
髭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是啊,睡得直流口水,很有趣。”
真是的,从来没听说过暗堕还能治夜盲症!
三日月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敷衍,继续温和地说道:“孩童的成长,就像这庭院里的树木,我等所能做的,不过是提供阳光雨露,除去害虫杂草,至于它最终会长成何种姿态,是笔直向天,还是曲折有致,皆是其自身的造化。强行修剪,反倒失了天然意趣,髭切殿以为呢?”
髭切眨了眨眼,没说话。
没过两天,身为刀剑之父的小乌丸也翩然而至。
他坐在髭切身旁,目光慈爱地望向正在和今剑玩手鞠的笑笑。
这目光让髭切有点不自在,毕竟平氏和源氏关系算不上好。
“为父甚是欣慰,”小乌丸开口便是老父亲的口吻。
“看到子代都能在这座本丸找到自己的位置。笑笑虽年幼,却自有其灵性。我等为父为兄者,需懂得守望之道。”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放任其天性,守护其本真,陪伴其成长,而非…将其塑造成我等期望的模样。毕竟,每一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瑰宝啊。”
髭切:“……哦。”他心想,老祖宗的教诲真是…一如既往的宽泛。
除了这两位,莺丸也常常一边喝茶一边感慨:“大包平要是在这里,大概会直接用行动表示关心了吧。”
数珠丸恒次偶尔遇见髭切也会念一句寓意深远的佛偈,或明或暗地表达过类似的意思。
这些轮番的“谈话”,让髭切最初那个“培养计划”的念头,像是被投入了温水中的冰块,开始慢慢融化、动摇。
他固有的观念受到了冲击。他原本以为,强大如刀剑,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有着特殊过往的刀剑,要么彻底疏离,要么就该掌握主动权,去影响、甚至控制局面。
但三日月、小乌丸他们展示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模式——全然的接纳、无条件的陪伴与无声的守护,给予那个小小的个体最大的自由,去探索、去犯错、去成长。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
他看到歌仙兼定在教笑笑认字时,不会强迫她记住复杂的笔画,而是结合庭院里的花朵和风景,让她在游戏中学习;他看到压切长谷部虽然对笑笑有着近乎狂热的忠诚,却也学会了在她想自己尝试吃饭弄得一团糟时,强忍着不去插手,只是默默准备好干净的毛巾和水;他看到笑笑在摔倒后,如果没有受伤,周围的刀剑们会鼓励她自己爬起来,而不是立刻冲过去将她抱起……
这种氛围下成长的笑笑,身上有一种未被束缚的、蓬勃的生命力。
她不怕生,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会毫不吝啬地给予笑容和拥抱,也会因为不喜欢吃青菜而理直气壮地皱起小鼻子。
某日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满整个庭院。
凌笑笑刚刚睡醒,精力充沛,像一只被放归山林的小兽,在草地上肆意地、毫无章法地奔跑,只是因为高兴。她的小辫子在空中跳跃,嘴里发出“啊啊”的欢快叫声,惊起了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
髭切站在回廊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那纯粹的笑容,那不受任何拘束的自由姿态,像一道明亮的光,直直地照进他心底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忽然间,他像是得到了八幡大菩萨的神谕般想通了,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个释然的、带着他特有慵懒味道的弧度。
“罢了…”他轻声自语,声音几乎消散在风中,“这样…似乎更好。”
那个关于“培养合乎心意的审神者”的盘算,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朝露,彻底蒸发不见了。他放弃了那份带着掌控欲的“养成”兴趣,转而形成了一种独属于他髭切的、放任且带着微妙独占欲的守护哲学。
何必去塑造她呢?她就是她,是这个本丸独一无二的小太阳,是能让他觉得“有趣”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他的心态发生了关键性的转变。从充满算计的观察,变成了纯粹的、带着纵容的守望。
他想:“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她的刀剑。”
这个认知简单而直接,抛开了所有复杂的前因后果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在她需要的时候,斩断前方的阻碍便是了。”
至于她会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符合他的“心意”?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会在这里,在她奔跑的路上,确保没有真正的危险能够靠近;在她哭泣的时候,或许不会上前安慰,但会确保让她哭泣的根源消失;在她欢笑的时候,他会继续在远处,慵懒地、觉得“有趣”地看着。
他的守护变得更加无形,不再有之前那种测试般的灵力屏障或是深夜的驻足,而是融入了更日常的、更不易察觉的细节。
比如,他会“顺手”清理掉笑笑常玩区域可能让她摔疼的尖锐石子;会在她午睡时,坐在能挡住过堂风的方位;会在某些不安定的夜晚,他的灵力会如同无声的涟漪,轻轻拂过主屋,驱散一些可能引发噩梦的、不洁净的残余气息。
这是一种放任的自由,但在这放任之下,是他更加坚定的、如同磐石般的守护意志。他允许她自由成长,但确保这片土地足够安全。
膝丸有时会疑惑兄长的转变,觉得他似乎更“懒”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审神者抱有某种目的性的关注。
但只有髭切自己知道,这份看似“放任”的哲学背后,是他终于找到的、与过去和解、与未来共处的方式。
刀活在世一千多年,早已看淡很多事了。
他看着在阳光下追着自己影子跑的笑笑,轻轻打了个哈欠,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就这样跑吧,小不点…只要我还在,前方便不会有,真正能伤到你的东西。”
至于那些小小的挫折,比如追不到的蝴蝶,画不好的太阳,吃不下的青菜…嗯,那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很有趣,不是么?
请多关照,主公大人……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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