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弥漫。
一股土腥味混合着血的气息,在刚刚挖开的坑道里,呛得人无法呼吸。
“咳……咳咳……”
一个年轻的战士被拖了出来,满脸是血,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他娘的!”
李云龙一脚踹在旁边的支撑木上,碗口粗的木头当即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一道缝。
“这已经是这个礼拜第三回了!”
他那张黑脸阴沉,眼睛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
“老子们打鬼子都没折损这么快!”
“这土,他娘的比鬼子的骨头还软!”
赵刚站在他身后,脸色同样难看。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刚统计上来的伤亡名单,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林浩带来的“地下长城”计划,宏伟,壮丽,是足以逆转战局的屠龙之术。
可真动起手来,所有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喊几句口号就能完成的奇迹。
土质松软,地下水渗透。
最要命的,是他们没有现代化的机械。
只有最原始的铁锹、镐头,和战士们的一腔热血。
他们用最笨的法子,挖出笔直的坑道,再用木头做支撑。
可这片土地,似乎并不欢迎他们。
塌方,成了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阴影。
“旅长,政委……”
新提拔的一营长张大彪跑了过来,满头大汗,脸上全是泥。
“弟兄们……有点怕了。”
“这么挖下去,鬼子还没来,咱们自己先把自己给埋了。”
李云龙的拳头紧紧攥住,骨节发白。
他可以带着弟兄们去冲锋,去跟鬼子拼命,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他没法眼睁睁看着弟兄们,死在这种窝囊的塌方里。
“怕个球!”
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烦躁。
“告诉弟兄们,挖塌了,老子赔他们一个鬼子小队长!”
“这叫什么话!”
赵刚猛地转过头,低声喝断。
“老李,这不是鼓舞士气,这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李云龙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混账话,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一把土,狠狠攥在手里,又无力地松开。
“那你说怎么办?”
“这地下的活儿,老子是真他娘的抓瞎了!”
就在指挥部里一片死寂的时候。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坑道口幽幽响起。
“这法子……不对。”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蹲在坑道口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杆老烟枪,吧嗒吧嗒地抽着。
他满脸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样,一双眼睛浑浊而平静。
是石根。
根据地里一个祖上几代都是石匠的老头,因为手艺好,被请来帮忙看看石头。
李云龙正烦着,没好气地吼道:“你个老头儿,懂个屁!一边待着去!”
老石匠没动,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俺是不懂打仗。”
“可俺跟石头、跟土,打了一辈子交道。”
他用烟杆指了指那条笔直的坑道。
“这么直来直去,顶上全是平的,千钧的力气都压在一根线上,神仙来了也撑不住。”
“这不是盖房,这是给自己挖坟。”
李云龙一愣。
赵刚的眼睛却瞬间亮了。
他几步走到老石匠面前,蹲下身,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的请教。
“老乡,您……您有法子?”
石根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光。
“法子,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他站起身,走到一片还没动工的土壁前。
他没有用工具,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在土壁上摸索,感受。
然后,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的不是直线。
而是一道……弧线。
一道圆润的,带着某种奇异美感的弧线。
“窑洞。”
老石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俺们这山里人,住了一辈子的窑洞,天塌下来,都砸不坏。”
“为啥?”
他用树枝,在弧线的顶端,重重点了一下。
“因为这力气,它会拐弯。”
“千钧的力,顺着这道弯,就散到两边的土里去了。”
“这叫,卸力。”
李云龙凑了过去,瞪着牛眼,看着地上那道简单的弧线,半天没吭声。
他看不懂什么叫卸力。
但他看懂了,这玩意儿,跟他村口的桥洞,长得一模一样。
那些桥洞,几百年了,风吹雨打,车拉马拽,就没见塌过。
赵刚的呼吸,瞬间急促。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
林浩。
林浩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看着。
此刻,他脸上的凝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狂喜。
他快步走到那道弧线前,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在那道弧线上轻轻划过。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拱形结构……”
“这是最完美的承重结构!”
“老先生,您……您说的,是‘拱形应力分散原理’!”
林浩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普普通通的老石匠,眼神里是一种面对知识本源的敬意。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现代工程力学的复杂公式和模型。
可那些东西,最终指向的,就是眼前这个老石匠,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的,最简单,也最根本的形状。
石根听不懂什么“拱形”“应力”。
他只是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俺们就管这个叫,天老爷的肩膀,能扛事儿。”
指挥部里,连夜召开了会议。
或者说,是一场由一个老石匠主讲,独立旅最高指挥层和“专家组”全体旁听的技术研讨会。
林浩拿出了他带来的,画满了精密线条的现代工程图纸。
石根则拿出了他用了半辈子的,已经磨得光滑的墨斗和角尺。
一个说着“应力分析”“结构模型”“安全冗余”。
一个说着“卯榫”“斗拱”“龙骨”。
两种来自不同时代,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语言,在这一刻,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赵刚和他带领的几个知识分子,负责记录和翻译。
他们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恍然大悟,手里的笔就没停过。
李云龙听得云里雾里,脑袋都大了三圈。
但他没走。
他就坐在那,死死盯着老石匠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他看到那双手,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做出最精巧的榫卯。
他看到那双手,如何将现代图纸上冰冷的线条,变成一个个可以触摸,可以理解的实体模型。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有一种力量,比枪炮更坚实。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传承了千百年的智慧。
三天后。
一套全新的施工方案,摆在了李云龙的桌上。
中西结合。
以老石匠的拱形窑洞结构为核心,以林浩提供的水泥配方和钢筋混凝土技术为骨架。
坑道不再是直来直去,而是有了科学的弧度。
支撑不再是简单的木头,而是加入了钢筋的水泥预制件。
效率,提升了三倍。
安全性,提升了十倍不止!
当第一段采用新方案的坑道顺利合龙,稳如泰山的那一刻。
整个工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战士们把那个干瘦的老石匠,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李云龙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幕,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半个月后。
第一独立旅,全旅动员大会。
近万名战士,黑压压地站满了整片山坡。
高台上,李云龙亲自给一个满脸不知所措的老头,戴上了一朵大红花。
那老头,就是石根。
“经旅部研究决定!”
李云龙扯着嗓子,声音通过缴获来的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山谷。
“兹任命——”
“石根同志,为我第一独立旅,‘地下长城’工程,总技术顾问!”
“享受……享受营级干部待遇!”
轰!
台下,掌声雷动。
石根捧着胸口的大红花,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他一辈子,就是个埋头干活的石匠。
被人瞧不起过,被人欺负过。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身传了几代人的手艺,有一天,能在一个挂着“旅部”牌子的地方,说了算。
他更没想过,自己一个土里刨食的老头,能戴上八路军的大红花。
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用得有点大。
“老总顾问,说两句?”
石根哆嗦着嘴唇,走到话筒前,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带着浓重乡音的话。
“俺……俺不会说啥大道理……”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俺就想……凭着这身骨头,这身手艺,给咱们部队,建一个……一个鬼子飞机大炮,都打不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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