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重量、回授与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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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基地 - 物理治疗室。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努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李振没有再用助行器。他站在平行杠之间,但这一次,他的双手只是轻轻搭在冰凉的金属杆上,更多的是为了心理上的安全感,而非实际的支撑。他的身体微微摇晃,如同风中芦苇,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枪脊。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一个离地约三十公分的低矮塑料台阶。那不是障碍,而是……一座山。一座他必须独自翻越的山。
左腿旧伤处的灼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嗡鸣,每一次细微的肌肉调整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他的呼吸粗重,额角的汗水滑入眼睛,带来刺痛的酸涩,但他眨也不眨。
“重心移到右腿,”治疗师的声音平稳,却带着紧绷,“相信自己,阿振,你的平衡能力已经恢复很多了。抬左腿,踩上去。”
李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如同灼热的铁砂刮过喉咙。全部意志力凝聚在左腿。他能感受到肌肉纤维在哀鸣,关节在抗议,深藏的旧伤在发出警告。但他脑海中回荡的,是走廊尽头那道门,是林晚喜极而泣的泪水,是小石头期盼的眼神。
他猛地一咬牙! 左腿……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离了地面!幅度很小,却很坚决!脚掌悬在台阶上方,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对抗无形的重压。 时间仿佛凝固。 下一秒! 他……猛地……将左脚……踏上了台阶!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不仅仅是脚掌接触塑料台阶的声音,更是他全身重量瞬间压在那条伤腿上带来的、令人牙酸的冲击声!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搭在平行杠上的双手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指节捏得惨白,才勉强稳住没有向后栽倒!左腿承受着几乎全部体重,剧烈地颤抖着,旧伤处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几乎要让他瞬间脱力!
但他……撑住了! 他没有掉下来! 他就那样……金鸡独立般地……单脚站在那个矮小的台阶上!虽然摇摇欲坠,虽然痛苦万分,但他……确确实实……靠自己……站上去了!
巨大的虚脱感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涣散的目光中,却燃着一种……混合着痛苦与极致凶悍的……光芒!那是一种将痛苦踩在脚下、征服了又一座小山的……战士的眼神!
林晚在一旁死死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她不敢出声,怕一点点干扰就会让他功亏一篑。她看着丈夫那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却又写满不屈的侧脸,看着那条支撑着全身重量、剧烈颤抖却死死钉在台阶上的伤腿,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心疼和巨大的骄傲。
这一步的重量,远超之前走廊里的任何一步。它承载的,是独力克服恐惧、对抗残缺、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全部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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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神经引导核心舱。
控制台上的气氛已经超越了紧张,进入了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主屏幕上,神经谐振基线的波动……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模式!它不再仅仅是跟随外部节奏,而是……开始出现一种独特的、内源性的……起伏节律!仿佛那沉睡的巨兽,不仅有了呼吸和心跳,更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思绪”脉动!
隔壁治疗室的声音(沉重的呼吸、脚掌踏上台阶的闷响、李振压抑的痛哼、身体摇晃带来的细微震动)被高精度采集输入。
当李振的左脚重重踏上台阶、承受全身重量、发出痛苦闷哼的瞬间—— 陆远志的神经谐振基线……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尖锐的向内尖峰!仿佛他的整个神经系统的“弦”都被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肢体动作捕捉窗口中,他那搭在兵牌边缘的左手……五指……并非收紧,而是……猛地……向外……一张!如同一个人突然承受巨大重量或痛苦时的……应激性伸展反应! 监测图上,陆远志左腿的肌电信号……瞬间……爆发出一个强度远超之前的……剧烈尖峰!仿佛他的左腿神经……也同步体验到了那股沉重的冲击和撕裂般的痛楚! 更令人骇然的是! 他那沉寂的身体……竟然……出现了一次全身性的……轻微痉挛!虽然幅度很小,但清晰可见!仿佛那巨大的负荷和痛苦……通过纽带……被他的整个躯体……短暂地“共享”了!
“神经谐振剧烈内缩!左手应激伸展!左腿肌电爆发性尖峰!出现全身性轻微痉挛!”助手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恐惧,“这……这不再是共鸣……这几乎是……痛苦的‘实时转播’!李将军承受的极限负荷和剧痛……被通道……几乎无损地……传递了过来!”
陈博士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剧烈的反应和陆远志身体那轻微的痉挛,一股巨大的痛惜和科学家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这条纽带,在传递成就感和喜悦的同时,竟然……也将最极致的痛苦和负荷……如此真实地反馈了回来!它像一条双向的神经高速公路,不仅输送微光,也……毫无保留地传递着雷霆!
然而! 就在李振死死稳住、没有摔下台阶、那最初的冲击性痛苦缓缓转为持续的酸痛时—— 陆远志那剧烈内缩的神经谐振基线……开始……极其艰难地……缓缓回弹! 那只应激伸展的左手……五指……慢慢地……重新恢复了……那种守护性的……微微弯曲的按压姿态! 左腿那爆发的肌电尖峰……迅速衰减,虽然依旧维持在比之前更高的水平(对应李振持续的承重酸痛)。 全身的轻微痉挛……平息了。
整个过程,就像他也跟着一起……承受了那最初的冲击……然后……艰难地……稳住了……并开始……适应那持续的负荷!
“通道稳定性……再次确认!”助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即使承受如此剧烈的痛苦反馈……它……依然没有崩溃……而是在反馈后……迅速尝试……重新稳定和适应!这韧性……太可怕了!”
陈博士看着屏幕上那迅速平复的曲线和恢复姿态的手,心中涌起滔天巨浪。这不仅仅是纽带,这简直像是……两个灵魂之间,建立了一条共享的、活生生的……“神经-肌体回授系统”!一方的极限体验,会成为另一方无意识层面的……实时模拟与承受!这发现,令人敬畏,也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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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基地 - 艺术治疗室。
白色的细沙盘上,那片被命名为“海”的蓝色区域,不再平静地躺在角落。今天,“白鸽”用一把小铲子,将蓝色的细沙……堆砌了起来!在沙盘中央,垒起了一座不高却十分显眼的……蓝色“沙山”!或者说,那更像是一个……浪头?一个凝固的、试图吞噬一切的恐怖巨浪!
他蹲在那座蓝色沙浪前,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惧和……一种决绝的、直面它的勇气。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苏晴的心提了起来。她轻声问:“这是……海……变成的样子?” “白鸽”用力点头,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座蓝色沙浪,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嗬嗬”声。但他没有退缩。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埋掉它,而是……抓起沙盘边缘那个代表“灯塔”的模型! 然后,在苏晴惊讶的目光中,他……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将那个小小的灯塔……狠狠地……插在了那座蓝色沙浪的最高点!
仿佛要将希望的灯塔,直接钉在恐惧的浪尖之上!
做完这个动作,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冷汗淋漓。但他看着那座浪尖上的灯塔,眼神中的恐惧依旧,却……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挑衅般的……光芒?
就在这时,苏晴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个新的模型——一个非常小的、做着行走姿态的军人小人模型。她将这个小人模型,轻轻放在了那座蓝色沙浪的……底部。正对着那高高的、矗立在浪尖的灯塔。
“白鸽”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人模型吸引。他看看浪底的小人,又看看浪尖的灯塔。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挣扎。仿佛那个小人,就是他自己的映射。
他抬起头,看向苏晴,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他抬起手,指了指浪底的小人,又指了指浪尖的灯塔,然后……用力地……指了指自己!眼神中充满了焦急的询问和巨大的痛苦。
苏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用最平静、最清晰的声音回答:“是的,白鸽。那个小人,可以是你。你在‘海’的底下,看着上面的‘灯塔’。这条路……很难,很高,很远。但……灯塔在那里。光……在那里。”
“白鸽”听到她的话,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盯着那个浪底的小人,又看看浪尖的灯塔,眼眶……瞬间红了!一种巨大的、被理解的委屈、恐惧、孤独和……一丝微弱的、被点亮的希望……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阻塞声。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崩溃或退缩。他就那样看着沙盘,任凭泪水流淌,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却无比激烈的……内心对话。
那不再是和恐惧的搏斗,而是……一次艰难的、试图理解自身处境、寻找自身位置的……自我对话。浪底的小人与浪尖的灯塔,第一次在同一幅画面中,被他……清晰地、痛苦地……同时看见。归途的漫长与艰难,希望的遥远与微小,在这一刻,通过沙盘上的两个微小模型,达成了残酷却真实的……和解与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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