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低身体，借助灌木的掩护向前摸索。很快，一片狼藉的景象映入眼帘。地面被践踏得一片泥泞，散落着断裂的兵器、熄灭的火把残骸，以及数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北狄士兵尸体，旁边还躺着几具灰狼的尸首，凝固的暗红血迹几乎染红了这片土地。
苏清芷心头一紧，立刻联想到昨夜那划破寂静、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原来，赫连隼的人马在此遭遇了狼群，爆发了惨烈的战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些体型硕大的狼尸上，干燥起皮的嘴唇下意识地抿了抿，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肉……若能生火烤上一块……
但她立刻强行压下了这危险的渴望，生火产生的烟雾和气味，在寂静的山林中无异于自曝位置的信号弹，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小心翼翼地从战场边缘绕行，避免留下任何痕迹。看着眼前这片赫连隼手下用鲜血开辟出的道路，一个念头浮上她的心头，赫连隼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倾尽全力、步步为营的搜捕，反倒成了她在前开路、排除危险的先锋。他在前方与狼群、与险峻地形搏斗，而她，这个他志在必得的猎物，却安然隐匿于他们身后，沿着他们用伤亡换来的安全路径潜行。
若他知晓真相，只怕会气得呕血三升吧？苏清芷嘴角勾起一丝带着疲惫与冷峭的弧度。
她不敢停留，继续向着山脉深处进发。白日的密林依旧危机四伏，她依靠辨认草药处理身上新增的刮伤，依靠之前在小镇上采买的胡饼，和山林里采集到的些许野果勉强果腹。
夜幕如约而至，她再次寻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熟练地攀爬上去，用藤蔓将自己固定好。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很快便在清冷的山风中陷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逐渐清晰的嘈杂声将她从朦胧睡意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队约莫七八人的北狄士兵，竟去而复返，在她栖身的大树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点燃了篝火，显然打算在此休整过夜。
火上架着不知从哪里猎来的野物，正滋滋冒着油光，浓郁的烤肉香气随着夜风，无比清晰地飘入苏清芷的鼻尖。这香味对于饥肠辘辘的她而言，简直是难以抗拒的酷刑。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女人影子都没见到，反倒折了三个兄弟！”
“那娘们儿难不成是山鬼变的？能在这种地方躲这么久？我看说不定早就被野兽叼走了……”
“就是，狼群、毒虫，还有这见鬼的瘴气……再待下去，没抓到人，咱们自己先交代在这儿了！”
“听说太子殿下发了狠，不找到人绝不撤兵……”
“少抱怨两句吧，太子殿下正在气头上，抓不到人，谁都没好果子吃……”
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低声抱怨着搜山的艰辛与危险，言语间充满了对这片原始山林的恐惧和对苏清芷踪迹全无的困惑。
苏清芷僵在树上，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极轻极缓，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截没有生命的树干。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篝火跳跃的光芒在士兵们布满汗渍和污垢的脸上明灭，能听到他们咀嚼食物、吞咽口水的声音。
时间在极度紧张与煎熬中缓慢流逝，她一动不动，任凭饥饿与疲惫反复折磨，直到天际泛起微弱的青光，那队士兵才骂骂咧咧地踩灭篝火，收拾行装，再次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确认周围彻底恢复寂静，苏清芷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虚脱，又是一夜有惊无险。
她望着士兵们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赫连隼的包围圈正在收紧，而她，还能在这灯下黑的庇护下，走多远？
她携带的干粮已经见底，最后几块胡饼碎屑也在昨日消耗殆尽。饥饿尚能依靠意志和零星野果强忍，但干渴，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她的喉咙与理智。
她嘴唇干裂出血，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痛楚，她必须尽快找到水源。
凭借对地势的观察和空气中隐约的水汽引导，很快，苏清芷找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涧。两侧是陡峭的、覆盖着厚厚青苔的岩壁，一道清澈的溪流从岩石缝隙中蜿蜒而出，在下游汇聚成一个不大的、被浓密灌木半包围的水潭。这里人迹罕至，只有小兽的足迹点缀在泥泞的岸边。
苏清芷没有立刻上前，她伏在一处高地的岩石后，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亦或是最警惕的猎物，屏息凝神，仔细观察了整整半个时辰。目光扫过对岸的每一片树叶，耳中过滤着风穿过石缝的声音、溪流的潺潺声，确认除了几只饮水的鸟儿外，再无任何活物的动静。
她紧绷的心弦稍松，不能再等了。
她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滑出，利用岸边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步伐，悄无声息地靠近下游那个水潭。
冰凉的、带着甘甜气息的水汽扑面而来，对此刻的她而言是难以抗拒的救赎。她蹲下身，伸出手，迫不及待地想要掬起一捧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刹那……
人声！模糊的、属于男性的交谈声，顺着蜿蜒的溪流，从上游方向隐约传来！
苏清芷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来不及收回手，猛地一个侧身翻滚，不顾一切地扎进了水潭边最为茂密的一丛灌木丛后！带刺的枝条刮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带来尖锐的刺痛，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拼命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深深埋入阴影与枝叶的庇护中，连呼吸都死死地屏住。
几乎就在她藏好的下一秒，赫连隼带着图哈以及一小队精锐士兵，出现在了上游的溪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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