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上元节
夜里的一场大火烧的正旺，街坊邻居都赶来救火，火势越来越大，渐渐的已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林聪听闻家中失火时，那场大火已经扑灭，林府只剩下残垣断壁。
“尸体都清点过了吗？”
听闻两人交谈，林聪一把捂着妹妹的嘴，将人拖进阴暗里。
“清点过了，九具尸体，一具不少。”
“确认是林思源一家没错吧？可别鱼目混珠，留了个漏网之鱼给大人找麻烦！”
“确认过了，找仵作验过尸，对的上。那林家夫妇，到死都抱在一处，尸体都烧的粘在一块了，分都分不开，铁定错不了！”
“那便好，将这里清理干净，别坏了大人的好事，让官府找个由头速速结案了。”
答话人点头哈腰，连连称是。问询人最后看了眼身后焦黑一片的林府，又看向手中的画桶，不屑道：“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软的不吃，吃硬的。小小门第，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甩袖而去，另一人匆忙跑进林府，林聪还未出去，又是一伙人大摇大摆的从林府走了出来。
林聪又迅速将妹妹按回阴暗处。
领头的是先前的答话人，这会儿手里抱着一堆金银首饰，分外神气。哪里还有半分谄媚的模样。
“这林府还真是寒碜，值钱的东西没几样哈哈！”
跟着他一同出来的人，各个怀里塞满了东西，远远看去，还能看见没塞好的珠链露出一角。
众人欢笑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躲在阴暗处哭成泪人的姊妹二人。
见人走远了，林聪才敢松开手，林慧不敢放声大哭：“姐……姐姐……”
林慧呜咽着，抽泣着抹去泪水，可泪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收不回来。
姊妹二人相互扶持，踉跄着冲进林府，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她们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石灯角里，一只木镯子陷进土里，林聪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母亲最心爱之物。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林家落魄时，父亲求娶母亲的信物。
因为不值钱，便被这么抛弃在这，林聪徒手刨开土，指甲断裂，满手血，才将镯子挖出来。
“小妹，过来。”
林聪将木镯子戴在林慧手上，擦去泪，分外严肃：“听好了，今天我们没有来过这里，我们跟林家没有关系。林聪与林慧今日葬身火海。世间在无林聪，也再无林慧。”
“那……那我们是谁？姐姐——”
“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林聪将林慧紧紧抱在怀里，双拳紧握，目眦欲裂。仇恨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里的那个画桶，里头装的是颜大家真迹。蒋为均，买卖不成便痛下杀手，林家上下，只剩一双孤女。
林聪怕离开的人又折返回来，带着林慧慧挖出藏在墙角的私房钱，扮做乞丐一路朝郡守府跑去。
郡守府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蒋为均宴请诸多达官显贵，就是为了亮了亮新得的真迹。他特意请了诸多对字画颇有研究之辈，这些人将他围在一处，说的皆是些阿谀奉承之言。
“这世间留存的颜大家真迹可不多，今个儿真真是托了郡守大人的福气，才能有幸一睹！”
“要我说郡守大人才是真行家！这颜大家的字可有诸多赝品。有厉害的，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时常有人被这赝品骗得团团转，郡守大人可真是慧眼识珠啊！竟然能得了真迹！”
蒋为均享受着来客的追捧，面上还是一副谦虚的模样：“哪里哪里！诸位实在是过奖了，蒋某人也不过是运气好，运气好！”
“什么人在那！”
长平县主正往宴席上去，就见后门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大喝一声，立刻有人上前将后门的林聪姊妹抓了起来。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林聪拽着林慧迅速跪下磕头。
长平县主高傲的瞥了一眼：“原来是两个小乞丐啊。”
“贵人饶命，我们是听闻贵人府上今日设宴，府上的夫人小姐都是貌若天仙的善心仙女，我和妹妹已经好些天没吃上一顿好的了，就想这里碰碰运气，却不想冲撞了贵人！求贵人饶命！”
“你说谁是善心仙女？”长平县主一手搭在婢女肩上，抬起脚，用鞋尖抵着林聪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只见林聪的脸上都是肮脏的尘土，头发还打着结，皮肤确是水嫩得很。
“乞丐？这么水灵的乞丐可不多见，谁派你来的！”
长平县主突然脚下发力，脚尖挪到林聪侧脸，将她的脸踩在脚下。
“姐姐！”林慧还没扑上去，就被人制住狠狠压在地上。
“别！贵人饶命！”林聪开始哭，放声大哭，哭得浑身颤抖。
“贵人饶命啊——我和妹妹也是出生在有钱人家里。阿娘是个奴婢，被老爷看上了……前段时日阿娘走了，夫人就把我们赶了出来。阿娘在时日子过得清苦，可阿娘也把我们姊妹二人照顾的很好，是以未曾遭罪……贵人您发发善心高抬贵手，饶我们姊妹二人一条贱命……”
“长平，在那做什么呢？”
淮安郡主通身贵气逼人，见长平县主还在这里，便前来一看究竟。
只见一群人正围着两小乞丐折腾，不满道：“两个乞丐罢了，丢出去便是，别脏了自己的手。”
“是，母亲。”
淮安郡主自长平县主身后走过，留下一句叮嘱：“快些处理，别让客人久等。”
长平县主收回脚，看着林聪匍匐在地的模样，大发慈悲：“算你走运，丢出去吧，别在这里碍眼。”
林聪与林慧被丢出郡守府，小门在眼前合上，透过渐渐变得窄小的门缝，林聪还能看见蒋为均手中拿着真迹，脸上还挂着虚伪的谦逊姿态。
“姐姐……”林慧低声喊道，她被吓得不轻，现在还未缓过劲儿来。
林聪盯着被彻底换上的门，缓缓爬起来，脸上被石子划破，还在淌着血。
“小妹，我们走。”
林聪牵着妹妹，一瘸一拐的走着，被丢出来时扭伤了脚，此刻竟也不觉得疼。
上元夜，火树银花，灯火辉煌。
又多了两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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