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透过茜纱窗，在潇湘馆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黛玉正对镜梳妆，忽听外间一阵骚动。紫鹃匆匆进来，嘴角噙着笑：“姑娘，郡主又来了，正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呢。”
铜镜中的少女眼眸一亮，又强自按捺：“来便来了，与我们什么相干。”
“听说带了好几马车礼物，”紫鹃故意拖长声调，“各房姑娘都有份。”
黛玉手中的玉簪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插入发髻：“郡主向来周全。”
话音未落，雪雁已捧着个剔红漆盒进来：“姑娘，郡主命人送来的，说让您先过目。”
黛玉接过漆盒，触手生温，竟是上等的暖玉所制。掀开盖子，里面整齐叠放着一方冰鲛纱帕，帕上绣着银线海棠，花蕊处缀着细小的珍珠，在光下莹莹生辉。
“这…”黛玉指尖轻抚过那些珍珠，每触碰一颗，便似有细微电流窜入心尖。
紫鹃凑过来瞧，惊叹道：“好精巧的针脚！其他姑娘也有么？”
雪雁摇头：“我刚从探春姑娘那儿过来，她得的是一对金镶玉耳珰，虽也贵重，却不如这个用心。”
黛玉将纱帕贴在颊边，冰凉的鲛纱透着淡淡梅香，正是陆祁身上常有的气息。她突然想起什么，急问：“郡主现在何处？”
“被三姑娘拉着去秋爽斋赏画了。”雪雁答道，“说午后再来看姑娘。”
黛玉眸光一暗，默默将纱帕收入袖中。谁知刚过巳时，竹帘一掀，那抹熟悉的银白身影已翩然而至。
“林妹妹这是不欢迎我？”陆祁笑吟吟地倚在门边，手中折扇轻摇。今日她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衫，腰间束着银丝绦，越发衬得发如霜雪。
黛玉忙起身相迎，却见陆祁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刚得的庐山云雾，想着你爱茶，连画都没看完就偷跑出来了。”
紫鹃识趣地退下备茶。黛玉接过锦囊，指尖不经意擦过陆祁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颤。
“祁姐姐不是去赏画了？”黛玉低头嗅茶香，掩饰泛红的脸颊。
陆祁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那些死物哪有活色生香好看？”
温热气息拂过耳垂，黛玉连脖颈都红透了，轻推她一把：“又胡说。”
陆祁大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避开众人耳目，来到沁芳闸边一处僻静小亭。陆祁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层层揭开，竟是几块精致的荷花酥。
“今早进宫，顺的御膳房点心。”她拈起一块递到黛玉唇边，“尝尝？”
黛玉就着她手咬了一小口，酥皮簌簌落下，陆祁忙用掌心去接。碎屑落在她白皙的手上，黛玉下意识低头轻吹，唇瓣几乎贴上那纤细手腕。
陆祁呼吸一滞，手腕微转，指尖已抚上黛玉唇角：“沾上渣子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黛玉呆在原地，只觉那截微凉的指尖在唇畔流连不去，心跳如擂鼓。
“甜吗？”陆祁声音微哑。
黛玉这才回过神，慌乱后退半步：“嗯…太、太甜了些…”
陆祁眸光一暗，收回手，将剩下的荷花酥放入口中，舌尖不经意舔过方才触碰黛玉的指尖：“是吗？我觉得刚好。”
这般暧昧举动让黛玉手足无措，借口口渴想喝水，匆匆离去。陆祁望着她慌乱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此后数日，陆祁几乎日日造访贾府。明面上是找众姐妹玩耍，实则十次有九次都七拐八拐拐到潇湘馆。有时带一匣子宫中新样的绒花，独给黛玉的那支嵌着罕见的蓝宝石；有时是几本珍贵古籍，扉页总夹着陆祁亲手誊抄的批注。
这日下晌，黛玉正倚在窗边读陆祁昨日送的《李义山集》，忽听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慌忙将书页中夹着的信笺藏入袖中——那是陆祁抄录的一首《无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两句下划了细细的银线。
“玉儿，看我带了什么来。”陆祁风风火火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婆子。
黛玉忙起身相迎。箱子打开，竟是一架通体乌黑的古琴。
“焦尾琴？”黛玉惊呼，“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别急着推辞，”陆祁按住她的手，“先听我说。这琴原是我师父的藏品，搁在我那儿也是蒙尘。听闻玉儿擅琴，不如让它得遇知音？”
黛玉指尖轻抚琴弦，一声清越泛音荡开，果然是好琴。她抬头望进陆祁含笑的眼眸：“祁姐姐怎知我擅琴？”
“那日你在老太太屋里抚了一曲《流水》，我隔着窗听见了。”陆祁在她身旁坐下，“不如现在合奏一曲？”
紫鹃识趣地放下帘子退出去。黛玉调试琴弦，轻声问：“奏什么？”
陆祁不答，指尖在琴弦上一拂，《凤求凰》的旋律流淌而出。黛玉心头一跳，这曲子…太过直白了。但她鬼使神差地跟着和起节拍，两人指尖在琴弦上时而追逐时而交叠，乐声缠绵悱恻。
一曲终了，两人相对无言。窗外日影西斜，为陆祁的银发镀上金边。黛玉忽然发现她左腕上多了一串珊瑚珠，红得刺目。
“新添的手串？”黛玉指了指。
陆祁下意识抬手，又温柔轻笑：“端午将至，太后赏的，说是辟邪。”她褪下珠子递给黛玉，“你若喜欢…”
“既是太后所赐，岂能转赠。”黛玉推拒，却注意到其中一颗珠子上刻着细小的“平安”二字。
陆祁顺着她目光看去，笑道：“每颗都刻了字，十二颗凑起来是‘岁岁平安，福寿绵长’。”
黛玉正欲细看，忽听外间传来宝玉的声音：“林妹妹可在屋里？”
两人俱是一惊。陆祁迅速收起琴，黛玉则扬声道：“二哥哥有事？”
“听见琴声美妙，特来请教。”宝玉说着就要掀帘子进来。
茯苓眼疾手快拦住：“宝二爷留步，郡主正在里头与林姑娘说体己话呢。”
宝玉讪讪离去后，陆祁与黛玉相视一笑，方才的暧昧气氛却已消散。陆祁起身告辞，临走前突然回头：“端午前我要随驾去避暑山庄，约莫半月才回。”
黛玉手中茶盏一颤，几滴茶水溅在袖上：“这么突然？”
“圣命难违。”陆祁轻叹，忽然从怀中取出个锦盒，“提前给你的端午礼。”
盒中是一枚羊脂白玉雕的双鱼佩，鱼儿首尾相衔，栩栩如生。
“另一枚在我这儿。”陆祁解开衣领一线，露出挂在颈间的另一枚玉佩，“鱼目是同一块墨玉点成的，天下无双。”
黛玉攥紧玉佩，喉头发紧：“祁姐姐…”
“等我回来。”陆祁最后捏了捏她的手，转身离去，银发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流光。
当夜，黛玉辗转难眠，取出那枚双鱼佩在灯下细看。鱼腹处竟刻着极小的小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她心头一跳，翻出陆祁送的李义山集，果然在《无题》诗旁发现一行批注：“在地愿为连理枝”。
烛花爆响，惊醒了沉醉的少女。黛玉将玉佩贴在胸口，在诗稿上续写下：“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枝头，洒落满园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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