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一个……不留!”
那冰冷、沙哑、如同来自九幽寒渊的声音,裹挟着浓烈到实质的血腥杀气,在混乱的战场上骤然响起!声音不高,却仿佛拥有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惨嚎和战马的嘶鸣!
萧景琰站在达延抽搐的身体旁,脚下是粘稠、温热、不断蔓延的暗红血泊。他浑身浴血,玄甲早已破碎不堪,露出底下被血污浸透的素色内衬。脸上糊满了血浆和碎肉,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唯有那双眼睛——猩红、冰冷、如同燃尽一切后的死灰,却又沉淀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的杀意!他如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魔神,刚刚徒手撕裂了一头雄狮的咽喉!
短暂的死寂!
周围目睹了这血腥一幕的北狄王庭铁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主将达延,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王,竟被这看似文弱的少年皇帝,以如此野蛮、如此直接、如此血腥的方式重创倒地,生死不知?!巨大的冲击和源自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凶性!
“贤……贤王!”
“魔鬼!他是魔鬼!”
“长生天啊……!”
惊恐的呼喊、难以置信的抽气、带着颤抖的哀嚎瞬间在北狄军阵中爆发开来!刚刚还如狼似虎的冲锋阵型,瞬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动摇和混乱!那杆象征着王庭威严的狰狞狼头大纛,在寒风中无力地飘摇,仿佛也失去了灵魂!
“陛下——!”
“陛下威武——!!”
“杀——!!!”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残存的大晟将士!无论是御林军还是京营士兵,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和难以置信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狂喜、敬畏和绝地反击的狂暴战意,如同火山般在他们心中轰然爆发!皇帝!他们的皇帝!如同战神降世!徒手撕碎了北狄左贤王!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发士气?!
“为陛下而战——!!”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光蛮子——!!”
震天的怒吼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原本在绝望中苦苦支撑、濒临崩溃的阵线,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反击力量!士兵们红着眼睛,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恐惧,如同打了鸡血般,挥舞着残破的刀枪,朝着陷入混乱的北狄骑兵发起了亡命的反冲锋!
战场的天平,在萧景琰那血腥一爪的震撼下,在达延倒地的瞬间,发生了致命的倾斜!
失去了统一指挥和主心骨的北狄铁骑,凶悍依旧,却已失了章法,各自为战。而大晟残兵,则被皇帝那如同魔神般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血勇,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战斗力!此消彼长!
惨烈的厮杀再次升级!但这一次,攻守易形!
萧景琰如同风暴的中心。他站在那里,微微喘息着,冰冷的猩红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他没有再亲自冲杀,但那股凝若实质的恐怖杀气,如同无形的领域,笼罩着他周身数十步的范围!任何试图靠近的北狄骑兵,迎上他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猩红眼眸,无不心胆俱裂,下意识地勒马绕行!仿佛那里盘踞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他缓缓弯腰,用那只刚刚撕裂了达延咽喉、沾满粘稠血浆的右手,从泥泞的血泊中,捡起了自己那柄沉重、剑刃依旧闪烁着寒光的天子剑。冰冷的剑柄入手,带来一丝熟悉的触感。他随意地甩了甩剑锋上的血珠,动作自然而冷酷。
“陛下!” 一个浑身浴血、头盔歪斜、左臂无力垂下的年轻校尉踉跄着冲到近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敬畏,“末将……末将赵冲!秦统领他……他……” 声音哽咽。
萧景琰的目光扫过他,那猩红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随即又被冰冷的死寂覆盖。他看到了不远处,秦烈倒下的地方,几个士兵正红着眼睛,试图将他的遗体抬离战场。
“厚葬秦统领……和所有……战死的弟兄。”萧景琰的声音嘶哑干涩,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清点伤亡……收拢……还能喘气的。”
“是!陛下!” 赵冲猛地一抱拳,眼中含泪,转身嘶吼着传达命令。
战斗,在失去了达延的指挥后,逐渐演变成一场血腥的追逐与溃败。北狄骑兵的凶悍在恐惧和混乱中被不断瓦解,大晟士兵则越战越勇。最终,在丢下了近万具尸体和无数伤兵后,残余的北狄铁骑如同丧家之犬,在苍凉的号角声中,朝着阴山方向狼狈溃逃。留下遍地狼藉的战场,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黑风峪的峡谷口,尸横遍野。大晟将士的、北狄骑兵的、战马的……层层叠叠,残肢断臂混杂在破碎的甲胄、断裂的兵刃和冻结的暗红色血冰之中。寒风呜咽着掠过战场,卷起破碎的旗帜和未燃尽的灰烬,发出如同亡魂哭泣般的声响。
残阳如血,将这片修罗场染上一层凄艳而悲壮的暗红。
萧景琰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玄甲破碎,露出内里被血浸透、又被寒风冻得发硬的衣袍。脸上的血污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硬痂,几道被碎石或兵器划开的伤口翻卷着,火辣辣地疼。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他拄着那柄同样沾满血污、剑刃多处崩口的天子剑,如同一尊沉默的血色雕像。
赵冲拖着疲惫的身躯,脸上带着浓重的悲戚,走到他身后,声音嘶哑地汇报:
“陛下……清点……完毕。”
“此役……我军……阵亡……一万一千三百余人……重伤……两千余……轻伤……不计其数……”
“御林军……秦统领以下……战死……四百二十七人……”
“京营……折损……近万……”
“北狄……遗尸……九千余具……伤者……未计……左贤王达延……被亲卫拼死抢走……生死……不明……”
每一个冰冷的数字报出,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景琰的心上。两万大军,一战过后,能战之兵,已不足六千!而且个个带伤,精疲力竭!这是何等惨烈的胜利!用无数忠魂烈骨堆砌出来的、血淋淋的惨胜!
萧景琰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片尸山血海。他看到被砍掉头颅的无名士兵,看到被战马踏碎胸膛的年轻面孔,看到至死还紧紧握着断矛的老卒……秦烈那被白布覆盖的遗体,静静地躺在不远处一辆残破的马车上。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悲怆、负罪和深入骨髓疲惫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层被杀戮本能构筑的冰冷外壳。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赢了。
他活了下来。
他亲手撕开了达延的喉咙,震慑了敌军。
但代价……是如此的惨重!
那些为他挡刀、为他赴死的士兵……他们的面孔,他们的眼神,如同烙印,死死刻在他的灵魂深处!秦烈最后那声“杀了他,陛下!”的嘶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猛地从萧景琰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体晃了晃,拄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
“陛下!” 赵冲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滚开!” 萧景琰猛地睁开眼,那猩红的眼底深处,翻涌着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他一把推开赵冲,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朕……没事!”
他强迫自己挺直了几乎要弯折的脊梁!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那短暂的软弱和痛苦,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雁回关还在等着他!鹰愁涧的缺口还等着他去堵!他不能让这些人……白死!
“传令!” 萧景琰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冰冷,“重伤员……就地安置!留下……五百……不,三百人!照顾伤员……收敛……收敛阵亡将士遗骸!”
“其余……所有能动的!”
“立刻整队!”
“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三日口粮!”
“目标——雁回关!”
“连夜……开拔!”
“陛下!” 赵冲惊愕地看着皇帝布满血污、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直如枪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同样伤痕累累、几乎站不稳的士兵,“将士们……激战方休……疲惫至极……恐……恐难……”
“难?” 萧景琰猛地转身,那双冰冷的猩红眼眸死死盯住赵冲,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一种同处绝境的疯狂,“达延虽伤未死!北狄主力仍在!鹰愁涧的蛮骑……随时可能踏破雁回关!周骁和雁回关的将士……还在等着我们!等着我们带去的……不是援兵!是最后一口续命的力气!”
“告诉将士们!”
“累?那就累死在去雁回关的路上!”
“爬!也要给朕爬到雁回关!”
“谁敢掉队……军法从事!斩——!”
最后一个“斩”字,如同冰刀刮过,带着浓烈的血腥气!赵冲浑身一颤,看着皇帝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疯狂,他知道,没有选择!
“末将……遵旨!” 赵冲猛地抱拳,嘶声应道,转身冲入疲惫的军阵中,用尽力气嘶吼着传达皇帝那冷酷到近乎残忍的命令!
短暂的骚动和绝望的低语后,这支刚刚经历了血火炼狱、伤亡过半的残兵,在皇帝的意志和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他们默默地从死去的战友身上扒下相对完好的甲胄和武器,收集着散落的干粮袋,互相搀扶着,重新列队。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和麻木,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野兽般的坚韧。
夜色再次降临。寒风更加刺骨。
一支沉默的、带着浓烈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残破军队,如同幽灵般,再次踏上了北上的征途。马蹄踏过冻土,车轮碾过血冰,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队伍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萧景琰依旧一马当先,玄甲破碎,血痂覆面,如同一个移动的战争伤痕。他不再回头看一眼那片埋葬了上万忠魂的黑风峪。
七日后。
雁回关。
关墙之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守将周骁扶着冰冷的垛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关外那片死寂的、被白雪覆盖的旷野。鹰愁涧方向,达延麾下的数万北狄精锐如同跗骨之蛆,虽然因为主将重伤、天门关焚城阻路而攻势稍缓,却依旧如同乌云般压在关城上空。关内粮草虽得郑通抢运来的“垃圾粮”续命,却也所剩无几。将士们靠着那些发霉的麸皮豆饼,勉强维持着一口力气,但士气低迷,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将军……朝廷的援兵……真的会来吗?”副将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不确定。
周骁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何尝不绝望?皇帝亲征的消息传来时,曾短暂点燃过一丝希望的火苗,但随后便是更深的担忧和恐惧。皇帝从未上过战场!京畿兵马能有多少战力?能否突破北狄可能的拦截?一切都是未知数!而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时!
“将军!快看!南面!南面官道!”了望的哨兵突然发出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和……一丝颤抖的狂喜的嘶吼!
周骁猛地抬头!
只见南面官道的尽头!
一支残破到难以形容的军队,正朝着雁回关的方向,缓慢而艰难地移动着。
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鲜明的旗帜!士兵们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许多人身上缠着肮脏的布条,血迹斑斑。盔甲破碎,武器残损。队伍中夹杂着许多空鞍的战马和残破的辎重车。一面残破不堪、甚至被烟火熏得焦黑、却依旧倔强地高举着的明黄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之上,沾染着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如同血染的战书!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上。他身形单薄,穿着一件破碎的、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玄色甲胄,脸上布满风霜、血污和几道狰狞的伤口,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历经万劫不死的凶兽,冰冷、锐利、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百战余生的煞气!
“是……是陛下!!”
“皇旗!是陛下的皇旗!!”
“援兵!援兵来了——!!”
短暂的死寂后,关墙之上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呼喊!无数士兵挤到垛口前,看着那支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扎爬出的残军,看着那面血染的龙旗,看着龙旗下那个如同血铸战神般的年轻皇帝!绝望的阴霾被瞬间冲散!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激动、敬畏和同仇敌忾的悲壮,猛地从每一个守关将士的心底喷涌而出!
周骁虎目含泪,死死抓着冰冷的墙砖,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看到了皇帝脸上的伤痕,看到了那支残破军队身上浓烈的血腥和疲惫!他无法想象,他们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但皇帝……来了!带着援兵!哪怕这支援兵看起来如此残破,但那面血染的龙旗,就是最强大的军魂!
他猛地挺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关下那支越来越近的、沉默而肃杀的队伍,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开——城——门——!!!”
“恭迎——陛下——驾到——!!!”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轰然洞开!
萧景琰一马当先,踏着关城前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冻土,缓缓驶入雁回关。他身后,是六千余名沉默的、如同从血火地狱中归来的残兵。
关内,道路两旁。无数守关士兵、民夫、甚至衣衫褴褛的百姓,自发地涌了出来。他们看着这支伤痕累累却煞气冲霄的队伍,看着龙旗下那个年轻皇帝脸上冰冷的血痂和眼中沉淀的杀伐,看着他们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疲惫……
没有欢呼。
只有一片死寂的、带着无尽震撼和敬畏的沉默。
然后。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
一个士兵猛地单膝跪地,右拳重重捶在左胸的甲胄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风吹麦浪般蔓延开去!
道路两旁,所有的士兵、民夫、百姓,全都无声地跪伏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用这种最原始、最肃穆、最沉重的军礼,迎接着他们的皇帝,迎接着这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血染之师!
萧景琰端坐马上,面无表情。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两旁跪伏的身影,扫过关墙上那些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守军,最终落在迎上来的周骁那张同样布满血污和风霜的脸上。
“周骁。”
“末将在!” 周骁声音哽咽,单膝跪地。
“达延重伤未死……北狄主力……仍在关外……” 萧景琰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关防……如何?”
“回陛下!” 周骁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和战意,“将士们……虽粮秣粗粝!然感念陛下天恩!得见陛下龙旗血染而归!士气……如虹!末将敢立军令状!只要末将一息尚存!北狄蛮夷……休想踏过雁回关一步!”
萧景琰微微颔首。他不再多言,目光投向关城之外,那片被北狄铁蹄虎视眈眈的旷野。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伤痕和老茧、曾撕裂达延咽喉的手,指向关外,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战鼓,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跪伏的将士心头:
“朕……来了。”
“这雁回关……”
“便是北狄……葬身之所!”
寒风卷过城头,吹动那面血染的龙旗,猎猎作响。旗帜上暗褐色的血痕,如同无声的誓言,宣告着一场更加残酷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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