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院墙时,六大盘菜肴已摆满圆桌。
母鸡炖蘑菇油花翻滚,腊肉与干蕨菜在青瓷盘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最稀罕的是那盘青橘子,圆润的果皮上凝着水珠,在暮光下像撒了把翡翠珠子。
“快尝尝!”陈二喜剥开橘子,酸甜的汁水溅在衣襟上,“今天集上有个岭南商人,我抢了两斤!
这价格都快赶上肉了,也就是稀罕玩意儿。”
家里人虽然觉得肉疼,但看着难得一见的新鲜青橘子,也是没有说出半句心疼的话来。
不过当陈耀祖剥开橘子,丢了一半橘子进嘴里的时候,哪怕已经闻到了空气之中的酸味,可还是被酸的口腔一麻。
牙齿仿佛恨不得长腿站起来,离口出走。
其他人也是个个酸的一激灵,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这玩意不好吃。
就连陈耀祖,一边酸的挤眉弄眼,一边也是把手里的橘子吃完。
除了山里的野果,还有一些应季的石榴,好品相一点的水果,几年都难得吃上一回。
最常吃到的水果就是山里头的野果,而且想要吃到野果,那可是需要几分运气的。
饭吃到一半,蒸笼里的月饼也出炉了。
陈巧菱掀开笼屉,白雾腾起时,桂花与豆沙的甜香扑面而来。
最大的五仁月饼足有碗口大,表面的莲纹被烤成金褐色,切开时果仁簌簌掉落。
一家人对着月亮拜了三拜,分食这象征团圆的点心,钱秀娥咬了口,直夸:“比城里的还实在!”
残阳如血时,牛车满载着藕粉木桶出发了。
陈巧菱她们换上簇新的衣裳,陈清芷戴着自制的绢花,裙摆扫过牛车边缘的铜铃,叮叮当当响成一串。
县城的灯火在暮色中渐次亮起,远远望去,宛如星河坠地,灯笼的光晕里,飘着糖炒栗子与桂花蜜的甜香。
摊子刚支起来,就被人群围住了。
“来碗藕粉!多加红糖!”
“葛根粉打包三份!”
陈大壮挥汗如雨地冲粉,张小花手脚麻利地打包。
几个小姑娘帮着递碗时,瞥见街角的灯笼阵,兔子灯与鲤鱼灯在风中轻晃,金线绣的眼睛仿佛要活过来。
待生意稍歇,陈二喜解下围裙:“走,带你们逛灯会去!”
姑娘们立刻攥紧荷包,陈皎月小声念叨:“我要买糖人,还要看烟花!”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陈耀祖特意把姐姐们护在中间。
目光警惕地避开那些挤作一团的摊位——人潮如沸,他生怕谁被冲散。
行至皓月楼前,湖面的景象让众人屏息。
九座灯塔倒映水中,琉璃瓦与红灯笼在波心碎成金鳞,恍若“千灯落湖摇碎月,万盏悬天映星河”。
这一幅景象让人看得震撼,美轮美奂,仿佛看到了仙境。
王富贵早等在门口,圆脸蛋激动得通红:“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身后的阿福捧着锦盒,里面装着新制的桂花糕。
陈耀祖也把自家大姐做的月饼,双黄蛋和芝麻馅的,给对方带了各一包。
几个姐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弟弟口中的好友。
打量着王富贵,越看越觉得有趣:这小胖子与弟弟身形相仿,只不过笑起来多了对小酒窝。
而他们家弟弟,则是眼尾处有颗痣。
王富贵嘴甜,左一个“陈叔”,右一个“姐姐们”,哄得陈家人直乐。
“走,带你们去看最热闹的!”
王富贵拉着陈耀祖拐进一条巷子,前方的高台上,花灯如红云堆叠。
走近才发现,竟是场文人雅集,台上挂着数十盏精工细作的灯笼:
仿佛白玉雕成的玉兔捧着灵芝,银丝缠就的狸猫追着绣球。
最绝的是那盏“嫦娥奔月”,薄如蝉翼的绢纱上,仙女的广袖仿佛真在风中飘动。
“这些可都是苏杭名师的新作,虽不是名师亲手制作。也是咱们本地大师呕心沥血再现之宝。”
主事人敲着醒木,“此次花灯擂台赛,猜对灯谜者,任选其一!”
人群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陈悦瞳拽着陈耀祖的袖子,眼睛盯着那只玉兔灯:“弟弟,你能帮姐姐也赢一个嘛?”
高台之下人潮如织,灯笼上的谜面在烛火中明明灭灭。
陈耀祖望着姐姐们眼巴巴的眼神,攥紧拳头低声道:“我尽量!应该可以的吧!”
王富贵却扯了扯他衣袖,指着台上摇头:
“耀祖兄,你可别夸下海口,你看那个穿蓝袍的书生,对对子都用了‘云间鹤唳千峰月’这般妙句,咱们这水平,拿什么去赢?”
上台了数10人,得到灯笼的也只是寥寥无几。
这么多场下来,只有三位拿到了奖励,其他人都是铩羽而归的状态。
不少人都抱怨“今年的谜底也太难了些。”
话音未落,台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主事人举起一盏八角宫灯,金丝绣的瑞兽在灯下泛着冷光:“此灯为金大师所制,谜面取自《易经》——‘乾三连,坤六断,坎中满,离中虚,试问四象如何化五行?’”
台下顿时一片寂静。
几个自诩饱学的书生皱着眉头踱步,有人在掌心写写画画,有人捻着胡须喃喃自语。
陈巧菱攥着裙摆的手微微发白,陈悦瞳小声道:“这什么跟什么呀?看来这些美丽的灯笼咱就只能看看。”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时,陈耀祖突然拨开人群喊了一声。
他稚嫩的蓝布衫在夜风里鼓荡,像只扑向灯火的蝶。
台下先是一阵抽气声,紧接着爆发出哄笑——谁能想到,挑战这刁钻谜题的,竟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小儿也来胡闹?”
“这是把灯会当儿戏了!”
嘲笑声中,主持人却抬手示意安静。他俯下身,目光落在陈耀祖清亮的眸子里:“小郎君既敢应战,且说来听听。”
阁楼之上,几位贵客正在欣赏着眼前的热闹,姚县令正端着茶盏轻抿,闻言挑眉望向台下。
在场之人除了县令之外,大部分都是县学里面的教谕,还有几位收到请帖的人物。
其中收到请帖的就包括徐夫子,徐夫子看着底下的人,也是惊的差点没把杯子给摔了。
刚才他就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还以为是听错了。
心里想着这小子真是胡闹,这种场合也敢轻易掺和。
要是答的不好,他可不承认对方是他的学生。要是答的好的话,他当然也不介意好好出个风头。
阁楼上的众人也是言笑晏晏讨论着眼前的小娃娃好胆量。
“乾为天,属金;坤为地,属土;坎为水,离为火。”
陈耀祖声音虽嫩,却字字清晰,“四象之中独缺木,然‘震仰盂’对应东方木,暗含于未言卦象中。
五行相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此乃自然之道。”
全场死寂。
姚县令手中的茶盏“当啷”磕在案上,茶水溅湿了袖口都未察觉。
徐夫子猛地站起身,折扇“唰”地展开又合上,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台下的书生们面面相觑,有人甚至掏出袖中的《易经》对照,越看越心惊。
“妙!妙啊!”主持人突然抚掌大笑,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雀。
“小郎君不仅解出卦象与五行的关联,更点出‘震卦’暗藏玄机!此灯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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