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这里是原本用来关押犯错庄客或偶尔擒获的宵小之徒的地方，如今却塞满了昨夜激战擒获的俘虏。
凌薇在一间特意清理出的刑讯室坐下。
她没有选择那些血迹斑斑、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只要了一盆清水，一盏油灯，以及纸笔。
姜嬷嬷侍立在一旁，神色凝重，两名经过挑选、面相凶悍却眼神忠诚的护卫守在门口。
第一个被带进来的，是一个手臂受伤、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汉子。
他一进来就试图挣扎叫骂，被护卫毫不客气地压跪在地上。
凌薇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那汉子起初还梗着脖子怒视，但在这种死寂的、只有水滴声和敲击声的压抑环境下，被一个少女如此平静地审视，他内心的暴躁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压力所取代，眼神开始闪烁。
“你们是北边溃下来的兵？”凌薇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汉子啐了一口：“是又怎样？老子们打蛮子的时候，你们这些龟缩在后方的龟孙在哪？”
凌薇无视他的辱骂，继续问道：“为何袭击山庄？谁指使的？”
“哼，爷爷们缺粮缺药，看这庄子肥，就来借点用用！还需要谁指使？”汉子嘴硬道，但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凌薇的目光。
凌薇注意到他说话时，受伤的手臂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下。
她忽然换了个问题：“黑风洞那边，现在谁管事？”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突兀，那汉子明显愣了一下，瞳孔瞬间收缩，脱口而出：“你怎么知……”话说半句，他猛地意识到失言，立刻死死闭上嘴，脸色变得惊疑不定。
就这一瞬间的反应，已经足够了！
凌薇心中冷笑，果然与黑风洞有关！
她不再看他，对护卫挥挥手：“带下去。下一个。”
那汉子被拖下去时，还在挣扎大叫：“你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薇充耳不闻。
心理防线已经出现裂缝，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更多时间。
第二个被带进来的是个瘦小些的俘虏，眼神狡猾，不断四下偷瞄。
凌薇没有绕圈子，直接亮出了那缕深蓝色的纤维，放在桌上：“认识这个吗？”
那瘦小俘虏看到蓝色纤维，脸色微微一变，但迅速掩饰过去，摇头：“不、不认识……”
“哦？”凌薇拿起纤维，语气依旧平淡，“你们当中，应该有人穿着这种料子的里衬吧？或许……是某种标记？”
瘦小俘虏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额头渗出细汗。
凌薇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们不是普通的溃兵。你们是被人养着的私兵，对吧？代号……‘蓝巾’？”
“蓝巾”二字出口，如同惊雷炸响！
那瘦小俘虏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张大了嘴，仿佛见了鬼一样！
他这反应，证实了凌薇的猜测！
“看来我猜对了。”凌薇靠回椅背，语气转冷，“你们的饷银断了？还是……上面的命令变了？让你们来自取灭亡？”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扎在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这些私兵被抛弃、被当成炮灰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不……不是……我们……”瘦小俘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语无伦次起来。
“是谁？”凌薇逼问，“谁养着你们？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或许还能有条活路。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别忘了，你们袭击的可是……幽冥阁关照过的地方。”
她巧妙地再次抬出幽冥阁，加重对方的心理压力。
瘦小俘虏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挣扎了片刻，终于瘫软在地，嘶声道：“我说……我说……是……是钱爷……是钱爷让我们来的！”
钱爷？！那个“离职”的钱管事？！
凌薇和姜嬷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钱管事现在在哪？他为何让你们来送死？”凌薇追问。
“钱爷……钱爷他一个月前就联系不上了……黑风洞那边断了饷，又缺药，兄弟们都快撑不住了……前几天，突然有人拿着钱爷的信物传来命令，说……说这山庄里囤了大批药材和银钱，守备松懈，让我们来抢……还给了山庄的布防图……”俘虏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是送死啊……要是知道这里有幽冥阁……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被人当枪使了！
果然是借刀杀人！
凌薇瞬间理清了脉络：钱管事恐怕早已暴露或被处理，他背后的势力利用了他留下的信物和情报，煽动这支失控的“蓝巾”私兵来袭击山庄，目的要么是试探山庄虚实，要么是想挑起山庄与这支私兵背后真正主人的矛盾，甚至可能是一石二鸟！
好毒的计策！
“传来命令的人是谁？长相如何？信物是什么？”凌薇抓住关键点。
“没、没看清长相，他蒙着面，晚上来的……信物是半块玉佩，和钱爷当初给我们看的那半块能对上……”俘虏努力回忆着。
线索似乎又断了。
凌薇让护卫将这名俘虏带下去，严加看管。
又连续审问了几个俘虏，口供大致相同，都指向了失踪的钱管事和那个神秘的传令人。
看来，从这些底层喽啰身上，很难挖出更深的东西了。
真正的幕后黑手，隐藏得很深。
但确认了“蓝巾”私兵的存在和袭击动机，已经是巨大的突破。
这支私兵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许能反伤其主。
凌薇走出地牢，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对姜嬷嬷道：“嬷嬷，立刻将审讯结果，尤其是关于‘蓝巾’私兵和钱管事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用最紧急的渠道送往文先生处。”
“是，老身这就去办。”姜嬷嬷此刻对凌薇已是心服口服，连忙应下。
“另外，”凌薇补充道，“加强山庄戒备等级，尤其是对后山和旧库区域的防守。我怀疑，对方的目标可能不止一次袭击。”
“明白！”
凌薇回到自己的小楼，虽然一夜未眠又经历了高强度的审讯，但她精神却异常亢奋。
拨开迷雾见真章的感觉，让她沉浸其中。
她铺开纸笔，开始将自己的推断和后续建议详细写下，准备一并送给文若虚。
其中包括：利用“蓝巾”私兵失控的消息，反向调查其背后真正的主使者；加强情报网络，追查钱管事下落和那半块玉佩的来源；甚至提出，或许可以尝试接触黑风洞那边绝望的私兵，进行分化瓦解或利用……
她正在奋笔疾书，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鸟喙啄击窗棂的声音。
笃，笃笃。
不是山庄常用的信号。
凌薇动作一顿，警惕地抬起头。
只见窗纸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细线系着一枚小小的、卷起来的芦管，正轻轻晃动着。
又是幽冥阁？！
凌薇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走到窗边，没有立刻取下芦管，而是先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无人监视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细线，将芦管取下。
捏碎芦管，里面是一张更小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旧库之秘，慎之慎之。”
凌薇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幽冥阁……竟然知道她昨夜去了旧库房？！他们看到了？还是通过别的途径知晓？
这句警告，是善意提醒？还是……隐含威胁？
他们到底在石泉山庄布置了多少眼线？！
自己的一举一动，难道始终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刚刚因为审讯突破而产生的一点自信，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击得粉碎。
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看似掌握了一些线索，实则每一步都可能被暗处的蜘蛛察觉。
棋局，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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