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砸在脸上生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脚下的泥地早已变成沼泽，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雨水不断带走身体里可怜的热量。
凌薇紧紧拉着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向着那片乱石坡狂奔。
她不敢回头，耳朵却竖得老高，竭力分辨着风雨声中是否夹杂着追兵的呼喊。
石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疲惫和寒冷，只是牢牢跟着凌薇。
偶尔会因为踩到滑腻的石头而踉跄一下，但很快就能稳住。
他巨大的身躯在一定程度上为凌薇挡住了部分风雨。
“那…那边…”石头忽然闷声闷气地开口，伸手指向乱石坡的一处。
那里有几块巨大的岩石相互依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不规则夹角，下面似乎有个黑黢黢的凹陷。
凌薇眼睛一亮！
或许是个能暂时容身的地方！
“过去看看！”
她调整方向，朝着那处夹角奋力前进。
靠近了才发现，那不仅仅是岩石的夹角，后面似乎还有一个被藤蔓和野草半遮掩的狭窄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但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暂时看不出是否有危险。
追兵可能随时会来，没有时间仔细探查了。
凌薇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根一直没舍得丢的木棍，示意石头跟在后面，自己则率先拨开藤蔓，小心翼翼地弯下腰，钻进了洞口。
一股混合着土腥味和某种动物巢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洞内比想象中要深一些，光线昏暗，但勉强能视物。
空间不大，约莫几个平方，地面相对干燥，堆着一些枯草和落叶，角落里还有一些散落的细小骨头。
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型野兽废弃的巢穴。
凌薇快速扫视一圈，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这才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极度的疲惫、寒冷和饥饿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没…没人…”石头也钻了进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个洞口，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石头，帮忙把洞口遮掩一下，用那些藤蔓和草，别完全堵死，但要让人不容易发现。”
凌薇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喘息着吩咐。
她的声音嘶哑无力。
石头哦了一声，很听话地开始笨拙地拉扯洞口的藤蔓，将其重新整理，让洞口看起来更加隐蔽自然。
暂时安全了。
凌薇这才有机会检查自身。
手臂和腿上被滚烫的粥溅到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起了几个水泡，幸好不算太严重。
冰冷的雨水反而起到了一定的镇痛作用。
身上的衣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寒冷刺骨。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宝贝无比的布袋。
布袋外面被雨水和污物浸湿了，但里面似乎还有一层油纸包裹？
她小心地打开，果然！
里面是大约两三碗的精米，颗粒饱满，虽然混杂了一点沙土，但在这时候简直是无价之宝！
旁边还有一个用更小油纸包仔细包好的小块，打开一看，是灰白色的粗盐，同样珍贵！
看着这些救命的粮食，凌薇的心脏因为激动而微微加速。
但理智立刻压倒了兴奋。
这些粮食，是希望，也是巨大的风险。
如何分配？如何烹煮？食物的香气会不会引来麻烦？刀疤脸他们会不会顺着痕迹找到这里？那个老乞丐……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帮自己？他会不会也觊觎这些粮食？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
“好…好了…”石头弄好了洞口，转过身，眼巴巴地看着凌薇手里的米袋，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巨大的饥饿感写在他的脸上。
但他没有像其他乞丐那样扑上来抢，只是看着，带着一种纯粹的渴望和……等待。
凌薇看了他一眼，心中迅速权衡。
石头憨傻，但力大无穷，且目前看来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服从，是重要的战力。
必须稳住他。
她小心翼翼地从米袋里抓出一小撮生米，大概只有十几粒，递给石头：“先把这个含在嘴里，慢慢嚼，别咽下去，能稍微顶一下饿。”
石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只有这么一点点。
但他还是接过去，乖乖地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咀嚼起来，脸上露出一点点满足的神情。
凌薇自己也含了一小撮。
粗糙的生米在口中被唾液慢慢浸湿，散发出淡淡的淀粉甜味，确实极大地缓解了胃部的灼烧感。
但这远远不够。
他们需要热的、煮熟的食物来真正恢复体力和温暖身体。
生火？
风险太大。
烟雾和光亮在雨天虽然不明显，但并非绝对安全，尤其是在这相对密闭的山洞里。
可是不吃热食，她和石头很可能撑不过这个雨夜，尤其是她自己，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到了极点。
凌薇的目光落在洞内那些干燥的枯草和落叶上。
一个念头闪过。
她拿起那根木棍，开始仔细地在洞内地面挖掘。
石头好奇地看着她。
很快，一个浅坑挖好了。
凌薇将一些干燥的枯草和细小的枯枝放入坑中。
然后从怀里掏出之前被她悄悄捡起的火折子——这是她在混乱中顺手牵羊的另一件战利品。
小心地吹燃火折子，点燃枯草。
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浅坑中升起，带来的暖意和光明让凌薇和石头都精神一振。
但凌薇并没有加大火势，而是迅速将旁边一些半干的泥土小心地覆盖上去，只留下一点点缝隙让空气进入。
瞬间，明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燃产生的、极其稀薄的烟雾和持续的热量。
她不是要明火煮饭，而是想尝试利用地热和阴燃来“闷”熟食物！
她拿出那个破锅——在冲出庙门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这个被挑翻的破锅也带上了！
当时只觉得可能有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她将破锅放在阴燃的浅坑上，倒入少量雨水，又极其小心地、数着粒地放入一小把米，撒上一点点盐末。
她不敢多放，粮食太少，未来难料，必须精打细算。
这点量，最多只能算是一碗极其稀薄的米汤。
石头看着凌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解和惊奇。
他看不懂，但觉得她很厉害。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
洞外雨声依旧，洞内只有枯草阴燃的细微哔啵声和米汤逐渐升温的微弱动静。
米香开始一点点弥漫开来，虽然极其清淡，却让两个饥肠辘辘的人不由自主地分泌口水。
凌薇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火候，时不时用木棍调整一下泥土的覆盖程度。
她的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政治家，倒像是一个野外生存专家——这得益于她早年参与过的极端环境下的政治谈判集训。
终于，米汤微微沸腾，米粒开花，成了。
凌薇将破锅端下来，放在一边稍微晾凉。
她看着锅里那点清可见底、只有小半碗的米汤。
沉默了一下，然后将锅递给眼巴巴的石头：“小心烫，慢慢喝，喝一半，给我留一半。”
石头看着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米汤，又看看凌薇，似乎不敢相信。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锅，却没有立刻喝，而是先递向凌薇：“你…你先…”
凌薇微微一怔。
这种纯粹的、下意识的谦让，在这个绝望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珍贵。
她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你先喝，这是命令。”
石头似乎对“命令”这个词反应更直接，他哦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锅，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喝了起来。
每喝一口，他脸上都会露出一种近乎幸福的、极其满足的表情。
看着他喝汤的样子，凌薇冰冷的心湖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
但很快就被更沉重的思绪压下。
刀疤脸不会放过他们。
这片区域不再安全。
这半袋米，是希望，也是催命符。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更安全、更能发挥这袋米价值的地方。
去哪里？
凌薇的脑中飞速闪过之前观察到的地形和听到的信息。
县城？
流民聚集点？
还是更荒僻的野外？
就在她沉思之际，洞口外，风雨声中，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像是……踩踏泥水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个人！
凌薇脸色骤变，猛地抬手示意石头安静！
石头也听到了，立刻停止了喝汤的动作，紧张地望向洞口，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凌薇前面。
声音越来越近……
似乎就在乱石坡附近！
是刀疤脸他们追来了？！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凌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飞快地一脚将还在阴燃的火坑彻底踩灭。
同时示意石头拿起那根粗木棍，自己则紧紧握住了捡来的、磨尖了一端的木棍。
洞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只剩下洞外越来越清晰的咒骂声和脚步声。
“妈的！跑哪儿去了？这鬼天气！”
“分开找找！肯定就在这附近！他们跑不远！” 是刀疤脸的声音！他们真的追来了！
凌薇屏住呼吸，透过石头的臂弯和藤蔓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一道模糊的人影，正骂骂咧咧地朝着他们藏身的这个洞口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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