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尖，刺破了皮肉。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太医院院首光秃秃的额头上，缓缓渗出。
沿着他满是皱纹的皮肤，蜿蜒而下。
殿内，死寂一片。
所有御医，都成了僵硬的泥塑，连呼吸都已忘记。
他们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手持金钗，面无表情的女帝。
也看着那个额头见血，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老院首。
“陛下……饶命……”
院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这九幽之毒，真的……真的无解……史书……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史书？”
姬凝霜重复了一遍，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诞的，近乎天真的疑惑。
“史书说他该死，他就必须死吗？”
“那朕算什么？”
“朕是大夏的天子！朕说他能活，他就必须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你们是御医！是救死扶伤的御医！朕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告诉朕，谁没救了的！”
“既然救不了人，要你们何用？”
金钗，又往前送进了一分。
老院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浑浊的老泪，混合着额头的鲜血，糊满了整张脸。
他能感觉到，那尖锐的钗头，已经抵住了他的颅骨。
只要她再用一点力。
他的脑袋，就会像个熟透的西瓜一样，被当场洞穿。
“没用的东西。”
姬凝霜低语，那双血红的凤眸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情感，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空洞。
“既然你们救不了他。”
“那就下去陪他。”
“黄泉路上，朕的月儿，也不会太孤单。”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腕就要发力！
可就在这时！
“噗——”
姬凝霜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口灼热的，带着点点金芒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鲜血洒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阵阵白烟，将坚硬的地砖都腐蚀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轰！
一股狂暴到极点的至阳真气，在她体内，悍然炸开！
《凤鸣九天》的功法，在极致的情绪波动下，彻底失控！
那不再是反噬。
那是自毁！
磅礴的金色凤炎，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窜出，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华美的龙袍，瞬间化为飞灰。
她雪白的肌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通红，浮现出一条条狰狞的、如同岩浆般的金色纹路。
剧痛！
焚心蚀骨的剧痛！
这股突如其来的痛苦，强行将姬凝霜从那股毁灭一切的疯狂中，狠狠地拽了回来！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金钗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烧红的炭火。
那几个御医，被这神鬼莫测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
他们看着那个浑身燃烧着金色火焰，如同神魔降世的女帝，连滚带爬地朝殿外逃去。
“妖怪啊！！”
“陛下走火入魔了！”
凄厉的惨叫声，渐行渐远。
姬凝霜没有去管他们。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自己体内的暴动，和床上那个人的死寂，牢牢占据。
她抬起自己那只还在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手。
好烫。
这是她的力量，足以焚山煮海，威加四海的帝王之力。
然后，她又看向龙床上的苏月。
他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郁了。
那是一种阴寒到极致，足以冻结一切生机的死亡气息。
一热，一冷。
一阳，一阴。
一个，是暴走到要将她活活烧死的至阳凤炎。
一个，是阴毒到要将他彻底吞噬的九幽剧毒。
姬凝霜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焚烧的剧痛，和心死的绝望，疯狂地交织，撕扯着她的神志。
御医……没用。
史书……没用。
她这个天子……好像也没用。
她救不了他。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钝刀，在她的心脏上，来回地切割。
等等……
突然。
一个疯狂的，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混沌。
他，能吸收她体内暴走的阳气。
他的【玲珑仙体】，是她这至阳功法的唯一“解药”。
那反过来呢？
她的“毒”，是他的“药”。
那他的“毒”，能不能……用她的“药”去解？
用至刚至阳的凤炎真气，去冲击他体内那至阴至寒的九幽剧毒！
以毒攻毒！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
姬凝霜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她清楚，这是何等疯狂的赌博。
苏月的经脉，早已被九幽剧毒侵蚀得脆弱不堪。
她这股失控的凤炎真气一旦涌入，最大的可能，不是驱散剧毒，而是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直接烧成一捧飞灰！
可是……
不这么做，他也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
不如，赌一把！
赌他【玲珑仙体】的玄妙！
赌她大夏皇室最高功法的霸道！
更是赌他们之间，那份早已无法分割的，共生的命运！
“月儿……”
姬凝霜踉跄着，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床边。
她看着苏月那张已经开始泛起乌青的俊美脸庞。
不。
不能叫苏月了。
他是苏辰。
是那个京城第一美男，是那个宁折不弯的忠臣之后。
是她，亲手将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她，让他承受了这一切。
“苏辰……”
姬凝霜伸出那只还在燃烧着火焰的手，颤抖着，抚上了他的脸颊。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朕不准你死。”
“朕命令你，给朕活过来！”
她不再犹豫。
她猛地掀开被褥，不顾一切地翻身上床，跨坐在苏辰的身上。
这个姿势，羞耻到了极点。
但此刻的姬凝霜，早已顾不上任何礼法规矩。
她深吸一口气。
双手结印，重重地，按在了苏辰的心口之上！
“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她不再压制体内的暴动，反而主动引导着那股足以将她自己都焚毁的，失控的凤炎真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顺着她的双臂，疯狂地，涌入了苏辰的体内！
赌上一切！
以我之命，换你之命！
轰！
金色的凤炎，与漆黑的毒气，在苏辰的体内，轰然相撞！
那一瞬间，苏辰那具本已死寂的身体，猛地弓起，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身上的黑气，与从姬凝霜身上传来的金光，疯狂地交织，碰撞，湮灭！
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掀起了一场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
姬凝霜的身体，也随之剧震。
她感觉自己与苏辰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个恐怖的能量漩涡。
她的一切，她的生命，她的力量，正在被那个漩涡，疯狂地吞噬！
而苏辰，就是那个漩涡的中心。
他随时可能，在这场风暴中，彻底爆开，化为齑粉。
但姬凝霜，没有松手。
她只是咬着牙，将他抱得更紧，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要死。
就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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