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拢的轻响传来,欣荣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瞬。
她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巨大的菱花铜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华服盛装,珠翠满头,妆容精致无瑕,可那双眼睛深处,却盛满了疲惫和无力。
镜中人黛眉紧蹙,眉心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然后,抬起手,开始一件件地拆卸头上沉重的金簪,步摇,珠花。动作很慢,却很坚决。
那些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冰冷珠宝被随意丢在妆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接着,她解开了繁复宫装上的盘扣,褪下那身华贵却沉重的锦袍,露出里面素白的长裙。
她又拿起湿帕,一点点擦去脸上精致的脂粉,露出原本清丽却带着淡淡倦意的容颜。
最后,她拿起靠在墙角的那把素雅的油纸伞。
伞面上,几枝梨花在微黄的油纸映衬下,开得清冷而寂寞。
她推开暖阁的后门。
夜雨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细密如织,带着初春的凉意。
她没有撑伞,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打湿了她素白的衣襟。
她就这样踩过府邸后花园湿冷的鹅卵石小径,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护卫和仆从,如同一个幽灵,融入了玉京迷蒙的雨夜。
玉京城南,一条僻静无人的深巷。
雨丝在昏黄的灯笼光晕里斜斜织着网。
一个穿着青衫、身形颀长却显得有些萧索落寞的书生,正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发髻和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正是李生。
突然,一把绘着素雅梨花枝的油纸伞,无声无息地移到了他的头顶,替他挡住了冰冷的雨丝。
李生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抬头。
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毫无表情的素颜。
雨水沾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如同寒潭。
是公主卸去了所有华服珠宝,只穿着素衣,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被雨困住的女子。
李生惊得后退半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她湿透的素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公主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写满惊愕和失意的脸上,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冽。
“李公子,”
她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极浅、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凉薄。
“同是天涯沦落人,都被那无情无义的戏子伤了心。”
她顿了顿,伞面微微前倾,伞下的阴影笼罩住李生错愕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紧紧锁住他。
“不如联手?”
“听说了吗?新鲜出炉的大热闹。”
“快说快说,什么热闹能比得上昨儿个李家世子被废了世子之位呀。”
玉京西市口,一个简陋却烟火气十足的早餐摊子前,几个闲汉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一边麻利地给客人舀着滚烫的稀饭,一边支棱着耳朵。
“嘿,昨儿算什么?今儿个更劲爆!”
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周围几桌都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那位情种公主,昨儿个晚上冒雨去找谁了吗?”
“谁?”
“李生,城南那个有名的才子。”
三角眼得意地爆料。
“有人亲眼所见,就在南巷那棵老槐树下,咱们那位公主殿下,啧啧啧,连伞都没打全,跟李公子在雨里头说了好半天话!那模样,啧啧,瞧着可亲近了。”
“真的假的!” 众人一片哗然。
“千真万确,这变心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啊。”
另一个胖子接口,语气带着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前脚还在为那头牌琴师要死要活,后脚就找上清俊才子了?果然是天家贵女,玩得就是开,可怜那琴师,白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怕不是,嘿嘿,被玩腻了,一脚踹开喽。”
“谁说不是呢,那等地方出来的人,新鲜劲儿一过,谁还当回事啊?”
旁边人附和着,发出心照不宣的哄笑声。
豆浆摊角落一张小桌旁。
一身素净布衣的琴师安静地坐着,面前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豆浆。
他微微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遮住了眉眼。
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如同淬了毒的针,一句句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变心比翻书还快”
“被玩腻了,一脚踹开”
“那等地方出来的人,谁还当回事”
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而那只搭在粗糙豆浆碗边沿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碗里冰凉的豆浆,因为这细微的颤抖,漾开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唇角还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试图挂上那副惯常的妖冶惑人的面具。可那笑容僵硬无比,眼底深处翻涌的,是屈辱,是自嘲。
“琴师?”
摊主端着一碗新磨的热豆浆,迟疑地走过来,看到他碗里凉透的豆浆和那只微微颤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老汉将热豆浆轻轻放在他面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朴实的劝慰。
“人呐,看开点。这热乎的,您趁热喝,凉了的,伤胃,更伤心啊。”
琴师缓缓抬起头,看向老汉那张写满同情的脸。他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那笑容绽开,美得惊心动魄,却空洞得如同琉璃。
“看开?”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飘忽,像是在问老汉,又像是在问自己。
“老伯说的是。我这样卑贱的出身,这样肮脏的身子骨。”
“本就不配被她看上啊。”
他轻轻地说,尾音消散在嘈杂的市声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自弃。
他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豆浆,碗壁滚烫,灼着他的指尖。
他像是感觉不到,凑到唇边,刚想喝一口。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猛地从旁边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端着碗的手腕。
力道极大,滚烫的豆浆泼洒出来,溅湿了他素色的衣袖,留下深色的污渍。
琴师猝不及防,惊愕地抬眼看去。
撞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而陌生的年轻男子的脸。剑眉星目,轮廓深刻,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正沉沉地盯着他。
“别喝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不容置喙。
苏寻欢看着手腕上那只带着力量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衣袖上那片刺目的污渍,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脏了。
又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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