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抬起眼皮：“我做什么，轮不到你质疑。”
宿傩难得有了屈辱的感觉。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光箭：“我不要衣服，也不用伤药。你把这个拔掉就行——”
“不行。”千夜拒绝。
她在宿傩的脖颈上瞄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另一支光箭刺穿他的大腿。
“不要逃跑。”她对倒吸冷气的宿傩说：“不然的话……”
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她还没有想好。
太阳高高悬于天空正中央的时候，千夜找到了一个村庄。
村庄没有那么欢迎外人，但对于巫女打扮的千夜，还是保留着纯朴的尊重。
所以千夜也很快从他们手中买到了一些粮食，还有宽大的女式和服，以及遮掩面容的兜帽。
村子里没有医生，但是有药婆。药婆坚持不肯收她的钱，恳求她能留下一张驱邪的符纸。
……这个还真没有，她从巫女天元那里薅来的都是专门留着对付宿傩的符纸。
千夜诚实地告诉药婆：“我现在身上没有符纸。如果下次再路过这里的话，我会送给您的，这次还是让我付钱吧。”
“巫女大人有这份心意，老婆子已经很开心了。”药婆说：“不必在意，您就收下这些药物吧。就算以后不路过这里也没有关系，就当作是老婆子对您修行路上的祝愿。”
傍晚时分，千夜再度回到昨晚歇脚的破庙。
——宿傩不见了。
千夜先是一惊，继而疑惑：按照她对宿傩目前情况的预估，荆棘锁链加上两支光箭，他现在应该动弹不得才对。
难道说，是她看走了眼？
还是说此时的宿傩在她面前隐藏实力？
千夜刚要仔细寻找宿傩的踪迹，突然觉得不对。
有人的气息。
不像是咒术师，但是却透着威胁的气息——想了想自己所处的时代，应该是武士。
带着这样的猜测再观察四周，一切痕迹都变得明了。被压倒的野草、断掉的木头、滴落的血迹——
追随痕迹而去，终于听到山谷处的嘈杂声，她警惕地抽出咒具短刀，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的来源。
巫女天元警告过她，这个时代是咒术全盛的时代，但决不能小瞧武士。
透过茂密的树木，千夜看到宿傩正被一群菅原家的武士围攻。那些武士个个眼神凶狠，手中的刀剑闪烁着寒光。奇怪的是，宿傩虽然被光箭所伤，行动受限，但那些武士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
千夜目前的心情很复杂。最坏的结果，菅原氏的追杀还是来了。
她发动咒力，宿傩身上贯穿的光箭，散落消失。
数息之后。
地上多了五具尸体，另外十几个人四处逃散。宿傩并没有给他们逃亡的机会，一个一个，像猛虎捕食兔子，弱小的生命凋落消亡。
他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影，挑衅地看向千夜——
『我杀死了他们，你要来审判我吗？』
千夜静静地站在树下，没有回应。只是在宿傩剖开尸体内脏的时候，她瞬间出现在他的背后，光箭再次贯穿他的身体。
“不要亵渎尸体。”她说：“你是人，不是野兽。”
“人和野兽有区别吗？强者吃人，弱者被吃。”宿傩无视光箭带来的痛楚，试图挑逗巫女的神经：“你又是为了什么？杀了我？拯救我？驯化我？”
“放弃你那些虚伪的想法吧。”宿傩哈哈大笑起来，“让我恶心！”
“你所说的『虚伪』也是人性之一，我并不为此感到可耻。”千夜闭上了眼睛，可血腥味不断地钻进她的鼻腔。
“收回光箭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这种结果。”她声音很低，像是在同自己对话：“但我还是选择这样做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她忽然感觉自己很累。可是自己选择的路，只能走下去。用咒力扯紧了宿傩的荆棘锁链，再次强调：“不准吃人——否则，我不介意多加几只光箭。”
这天夜里，没有另外一个破庙给他们休息了。
宿傩今天身上又沾了不少血，千夜强制性地把他推进水潭洗干净。然后丢给他从村妇那里加钱现做的和服。
宿傩不满：“这是女人的衣服。”
“只有这种衣服能塞下你的四只手。”千夜说：“不准挑剔。”
除了衣服之外还给他买了一双最大号的男士木屐，宿傩勉强能穿下。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他已经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千夜让他露出上半身，用药婆给的草药敷在他身上。
重重叠叠的伤疤，像是被用了几十年的剁肉菜板。
宿傩感觉很不自在，但他没有反抗巫女的能力。或者说，虽然鱼死网破未尝不能反抗，但为了巫女非要给他上药这种小事，好像也不值得鱼死网破。
千夜在树林里找了一个石头后面背风的地方，试图生火但徒劳无功。鹿王给的蕨菜饼落在前一天晚上的破庙里，也拿不回来了。
她现在身上只有从村民家里买的粮食，一小袋米，和几个黑面饼。
米是生的，黑面饼则是比鹿王给她的难吃多了。
没有吃的，生不起火，而且她好困——两天没有睡觉了。
爱咋咋地吧。在某一瞬间，她有了干脆杀死两面宿傩，或者干脆就把他放走的想法。
至少那样的话，她就能回到巫女天元的神社里好好睡一觉，还有温柔美丽善良贤惠的鹿王。
“你想生火？”红毛四手怪突然问道。
千夜也突然想起来——她自己干不好的事，可以让宿傩干啊！
“你来生火。”她命令道：“不然的话……”
宿傩无语。巫女除了会用咒术制服他之外，还会干什么。
红毛四手怪很快就把火堆升起来。然后问出第二个问题：“吃什么？”
千夜递给他一个黑面饼。
宿傩：“……”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就算是训狗，也要给口肉吃吧。”他现在对于巫女表示极度不满：“你这样和菅原氏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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