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位震撼的景象——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是南洋诸姓的祖宗牌位!
每一块牌位都代表着一个家族,一段漂洋过海、筚路蓝缕的奋斗史,一条绵延不绝的血脉。
木质或黑或红,字迹或金或朱,在火光照耀下,沉默地诉说着千年的传承。
粗略看去,竟有上千个姓氏牌位汇集于此!
陈、林、黄、李、王、郑、蔡……几乎所有在南洋落地生根的华人家族,其先祖之灵皆在于此!
这已非一家一姓之祠,而是整个南洋华人世界的集体祖龛,
是凝聚了所有历史、所有记忆、所有屈辱与所有希望的象征!
更令人动容的是,在每一块冰冷的祖宗牌位之下,都跪坐着一名14岁的少年。
他们同样身着素衣,表情稚嫩却异常肃穆,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是各家族选送而来的子弟,代表着血脉的延续和未来的希望。
此刻,他们以青春之躯,护卫着先祖之灵,
亦是用清澈的目光,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将今日之仇恨与决绝,深深烙印入灵魂深处。
他们是历史的听众,也是未来的火种。
少年们之后,是由陈秀梅亲自带领的壮妇方阵。
整整999人!
她们并非娇弱的女子,多是熊猫集团各工厂、农场的女职工,或是保安中的巾帼英雄。
她们统一穿着白色的粗布衣衫,头发用白布条紧紧束起,不施粉黛,面色坚毅。
她们是战士的母亲、妻子、姐妹、女儿。
此刻,她们代表的是留守后方的所有女性,是家园的守护者,是血脉的维系者。
她们沉默地站立着,如同沉默的大地,孕育着生命,也承载着最深重的苦难和最坚韧的力量。
所有在场之人,无论老少男女,皆已沐浴更衣,
以最洁净的躯体,最虔诚的心态,迎接这场神圣而残酷的出征典礼。
空气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海浪的低吼,数万人的场地,竟无一丝杂音。
寅时三刻(约凌晨4点45分),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从宣武门内传来。
所有人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洞深处。
党建国出现了。
他今日未穿西装,也未穿军装,
而是身着一袭异常古朴的玄端礼服(源自周代的黑色礼服,庄重肃穆),头戴委貌冠,腰佩古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和决断。
党建国的手中,紧紧牵着一个小男孩——小椰子。
小椰子,如今已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
他洗净了脸庞,换上了一身缩小版绣有暗纹的赤色深衣,头戴远游冠,小小的身躯努力挺直,
脸上带着一丝属于孩子的紧张,但更多的是被周围肃穆气氛所感染而产生的庄重。
他的新名字叫——朱允燇!
这个名字是党建国,与几位精通历史的心腹反复斟酌后所取。
“允”字辈,符合历史上的孝康主脉,而“燇”字,有烈火、光明之意,寓意深刻。
南洋已宣称,此子已拜过孝陵,过继为孝康继子,
如今国难当头,华夏苗裔再遭屠戮,
故请出遗孤,承继煌命,秉受天命,
以法统为旗,凝聚人心,讨伐不臣!
这一政治象征,极大地增强了行动的“正统性”和号召力,
尤其对于重视宗法传承的南洋华人而言。
党建国牵着小椰子,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高台以黄土垒砌,象征社稷;
台上设香案,案上陈列着牛、羊、豕三牲太牢,
以及稻、黍、稷、麦、菽五谷,寓意国家根基。
两位祠官黄翼虎与陈望北,向党建国与朱允燇深深一揖,然后侧立一旁。
陈望北上前一步,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指引着仪式流程。
党建国松开小椰子的手,独自上前,从香案上请起一卷以明黄色锦缎裱糊,以朱砂书写的檄文。
他展开檄文,
面对下方无声的海洋般的人群,
面对上千祖宗牌位,
面对即将远征的将士,
深吸一口气,开始宣读。
他的声音特别洪亮,异常沉稳清晰,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穿透晨雾,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撞击在他们的心上:
“盖闻天道昭昭,仁者恤民;”
“夷狄凶残,暴必遭殛。”
“今有南蛮,性同豺狼,行类修罗,悍然相向,屠我手足。”
“父老膏于草野,婴孩贯于火炙,烽燧所照,骸骨蔽野,流血漂橹。”
“此诚乾坤不容之罪,神人共愤之恶!”
“自三皇五帝以来,华夏抚育万方,圣王广布德化。”
“尔等蛮貊,本沐汉家雨露,膺受冠带之恩,岂料犬羊反噬,凶悖至此!”
“昔卫霍荡漠北,窦宪勒燕然,凡戕害黎庶者,虽远必诛。”
“今尔罪浮郅支,恶逾颉利,岂容魑魅魍魉久污尧封?”
“今有允燇,承继煌命,秉受天命,嗣守鸿基,闻此涕泪,中夜抚膺。”
“已敕虎贲,命出玄甲,旌旗指南,鼓角连云。”
“太常择吉日,武库尽锋芒,更召南洋义从,寰宇豪杰,共举雪耻之师。”
“凡我将士,当忆兰台旧耻,怀金陵遗恨。”
“箭簇淬毒者千金,斩首敌酋者入庙,所得财物尽属。”
“其有被发左衽能倒戈效顺者,准寻祖教化;”
“若执迷助逆,则雷霆所击,齑粉无遗!”
“檄到之日,宜思班定远投笔之志,效傅介子斩楼兰之勇。”
“今秋早降,正天假诛寇之时。”
“当使蛮猴尽销膻腥,狼头纛永坠南洋。”
“大军所向,日月重开,凡我华夏家儿郎,必教血债血偿!”
“咸使闻知,无忽毋怠!”
“轩辕历四千六百六十三年己丑月 奉敕颁行”
党建国每读一句,下方的寂静便更深一分,
但那寂静之下,是如同火山熔岩般奔腾涌动的愤怒与战意!
无数将士紧握双拳,指甲掐入掌心,鲜血渗出而不自知;
壮妇们咬紧牙关,泪水无声滑落;
少年们眼中燃烧着火焰,将每一个字刻入骨髓!
檄文读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慷慨激昂、字字泣血的余音在回荡。
党建国将檄文供于香案之上。
然后,他牵着小椰子,再次上前。
陈望北祠官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告天帛书和一柄古朴的青铜火刀。
党建国手持火刀,击打燧石,点燃了帛书一角。
小椰子在党建国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将燃烧的帛书投入巨大的青铜鼎中。
火焰升腾,青烟袅袅,直上云霄,仿佛将这篇充满血泪与怒火的檄文,上达于天,告之于神明祖宗!
焚天告表,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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