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过程有些狼狈。我几乎是被苏媚和罗根一左一右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废弃市场复杂的小巷。陈铁山拄着他的盾牌，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压抑的咳嗽声不时从他喉咙里滚出。林夜走在最前，脚步虚浮，但脊背挺得笔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谢傀断后，他的沉默比往常更加厚重，脸色白得吓人，偶尔会抬手按住自己胸口，指节用力到发白。
回到那个临时找到的、藏匿在老旧居民区地下室的备用据点，关上沉重的铁门，将所有阴暗和危险暂时隔绝在外，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下来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驱散的凝重。
江小离立刻迎了上来。她看到我们这副模样，眼神一紧，但没有多问，迅速进入状态。
“躺下。”她将我安置在角落一张铺着旧毯子的行军床上，指尖搭上我的额头。一股温和清凉的气息顺着她的接触探入我几乎要沸腾的脑海，缓解着那针扎般的剧痛。“精神力严重透支，识海有轻微撕裂伤。别乱动，好好温养。”她转身去调配药剂，动作麻利。
她又去检查陈铁山。铁山脱下沾满血污和冰屑的外套，露出精壮的上身，后背那道狰狞的旧伤疤此刻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江小离的「微观视界」仔细扫过伤疤，眉头越皱越紧。“内腑震荡，气血紊乱。伤疤内部的…东西，活性异常增高。”她取出一些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菌种，小心地敷在伤疤周围，又递给他一碗墨绿色的药汁。“能调理气血，暂时安抚它。”
其他人或坐或靠，围在据点中央那张简陋的木桌旁，气氛压抑。
罗根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拆下右手已经有些焦黑、冒着细微电火花的脉冲手套，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那东西…几乎免疫物理攻击。短刃穿透，跟没事一样。常规能量攻击更是笑话，”他语气郁闷，带着技术被完全克制的挫败感，“我的脉冲，简直像是给它充电！它甚至能模仿出来！”
苏媚靠在墙边，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脸色也不太好。“学习能力太快了。而且，精神层面…那根本不是意识，是一片冰冷的、混乱的虚无。我的精神力探进去，像石头沉进大海，连个回声都没有，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陈铁山喝下药汁，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稍稍平复，他言简意赅地总结自己的感受：“防御和攻击模式，难以预测。像水，又像铁。我的伤疤…靠近它时，反应非常剧烈。”他抬手摸了摸后背，那里的灼痛感在菌种作用下减弱，但一种深层次的、仿佛源自灵魂的躁动感并未完全平息。
林夜用一块湿布慢慢擦着脸颊和脖颈干涸的血迹，他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深处的疲惫无法掩饰。“核心。”他吐出两个字，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只有攻击其短暂凝实的核心，才有效。这是唯一弱点。”
他目光扫过我们。“但它的核心隐藏极深，在体内高速移动，轨迹毫无规律。需要特定的机会，才能锁定。”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更多的是凝重。“鸣梦的屏障，是关键。没有你那不顾一切的防御，吸引并承受了它最阴险的后续攻击，我们找不到那个转瞬即逝的空档。”
然后他看向沉默擦拭匕首的谢傀。“谢傀的匕首，是另一个关键。只有「吸髓之牙」这种能直接伤害信息本源的武器，才能在锁定核心后，真正重创它。否则，就算找到机会，也只是徒劳。”
最后，他看向苏媚。“还有苏媚。你的混乱精神冲击，是让核心显形的催化剂。精准的控制无效，反而是无差别的混乱，搅乱了它的内在逻辑，逼出了它的核心。”
他顿了顿，总结道：“这一战，暴露了我们面对这种级别怪物时的诸多弱点。但也检验了团队在新阵容下的配合。缺了任何一环，我们今天都可能交代在那里。”
我靠在行军床上，听着他们的分析，感觉沉重的额头更加发胀。江小离递过来一碗温热的、散发着安神气息的药剂，我勉强喝了几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空虚。
“所以，下次再遇到，”我揉了揉依旧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努力让语气坚定，“我们需要更有效的控制手段，限制它的移动和形态变化。需要更快的核心锁定能力，不能只依赖林夜的天眼通超负荷运转。以及…”
我的目光落在谢傀手中那柄诡异的匕首上。
“…需要能一击必杀核心的武器。或者，让现有的武器，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谢傀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低着头，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极其专注地、一遍遍擦拭着「吸髓之牙」的刀刃。匕首表面那些细密的孔洞，在昏暗灯光下仿佛一只只窥伺的眼睛。只有离他最近的我能看到，他擦拭匕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对抗匕首反馈回来的、属于无相怪的混乱能量对他体内蛊毒的刺激。这匕首能伤敌，但对他自身的负担，恐怕远超我们想象。
一直安静坐在最角落阴影里的白灵，轻轻摇动着手中那个小巧的、带着一道细微裂痕的银色铃铛。空灵、清脆的铃声如同清澈溪流，缓缓流淌在压抑的空气中，无形地安抚着每个人疲惫、紧绷的精神。
她似乎没有在听我们的讨论，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映照往昔的眼眸，没有焦点地望向虚空。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铃铛上的裂痕，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属于无相怪的、冰冷而混乱的信息余烬。
她的眼神，若有所思，带着一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混合着怜悯与明悟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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