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远行与诬陷
边境巡逻队发现异常的那天,冥岚正在训练场指导新队员射箭。
手臂抬高,呼吸要稳,他调整着一个年轻豹族兽人的姿势,放箭时手指这样松开...
急促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教学。三声短促,两声长——全体队长紧急集合的信号。冥岚的耳朵瞬间竖起,将弓箭塞回给学员:自己练习,我去去就回。
议事厅里已经聚集了各队队长和长老们。大长老面色凝重地站在中央,身旁是一幅展开的边境地图。
北境哨所报告,黑石部落的兽群异常移动,大长老指向地图上几个标记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发现了不属于我们部落的狩猎痕迹。
冥岚挤到前排,皱眉研究着地图:黑石部落一向在更北边活动,怎么会突然南下?
这正是我们担心的,熊族护卫队长沉声道,他们可能是在侦察地形,为入侵做准备。
大长老环视众人:我们需要派一支精锐小队去边境调查。冥岚队长,你的捕猎队最熟悉北境地形,这个任务交给你。
冥岚的尾巴不自觉地摇了摇——这是危险任务,也是荣誉。他刚要应下,突然想起什么:需要去多久?
视情况而定,至少半个月。大长老说,明天日出前出发。
会议结束后,冥岚心事重重地回到树屋。黎明还没回来,医馆这几天因为火灾伤员而格外忙碌。冥岚开始收拾行装,将狩猎工具、备用皮甲和干粮一样样塞进旅行包。
他的动作突然停在半空——明天就是黎明的例行蛇蜕期。作为眼镜王蛇,黎明每年夏天都会经历一次蜕皮,期间会异常虚弱,需要特别照顾。往年这都不是问题,但今年...
任务?黎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已经看到了冥岚收拾到一半的行装。
冥岚转身,发现黎明站在楼梯口,眼镜后的蛇瞳微微收缩。医馆的工作显然让他筋疲力尽,鳞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北境有异常,大长老派我去调查。冥岚放下手中的衣物,明天一早就走。
黎明走进房间,动作比平时迟缓:去多久?
半个月,也许更久。冥岚犹豫了一下,你的...蜕皮期...
我能应付。黎明平静地说,但冥岚注意到他的尾巴尖不安地卷曲着。
两人沉默地吃完晚餐,气氛比往常凝重。冥岚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直到黎明起身准备上楼休息,他才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腕。
等等,冥岚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有东西给你。
他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皮袋:北境特制的蛇蜕辅助药剂。听说能减轻不适。
黎明接过皮袋,打开闻了闻,眉毛微微上扬:雪莲和火参?这很难得。
托人弄的,冥岚不自在地挪了挪脚,反正...你用得上。
黎明小心地将皮袋收好:谢谢。这很...贴心。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但谁都没有勇气去抓住它。
早点休息吧,最终黎明说道,明天还要长途跋涉。
———
黎明很早就醒了。蛇蜕期的临近让他睡眠变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将他惊醒。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但楼下已经传来冥岚轻手轻脚准备出发的声音。
他应该下去道别吗?黎明躺在床上犹豫着。昨晚的气氛已经够尴尬了,今早再见面会不会更奇怪?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楼下的声音渐渐消失,大门轻轻关上了。
冥岚已经离开。
黎明猛地坐起身,尾巴不自觉地拍打着床垫。他迅速滑下床,来到窗前,刚好看到冥岚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狼青犬没有回头,但走得比平时慢许多,仿佛在等待什么。
当冥岚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黎明才发现自己的工作台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精致的蛇形木雕,大约手掌大小,细节栩栩如生。木雕下压着一张纸条:小心蜕皮。别乱跑。——L
黎明的指尖轻轻抚过木雕光滑的表面。这显然是手工雕刻的,而且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如此精细的作品。冥岚什么时候准备的?为什么从未提起?
他将木雕放在床头,突然注意到医馆药箱的锁没有完全扣上。这很不寻常——黎明一向注重药品的安全存放。
打开药箱检查后,黎明发现多了一个密封的小瓶,标签上写着紧急时用,是冥岚潦草的笔迹。更令人惊讶的是,药箱角落里还藏着一封火漆封缄的信,信封上什么也没写。
黎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尊重冥岚的隐私,没有拆开信件。他将信和小瓶都放回原处,决定等蜕皮期过后再处理。
———
冥岚离开的第三天,黎明的蜕皮期正式开始。
蛇蜕对蛇类兽人来说是个痛苦而脆弱的过程。黎明提前关闭了医馆,在树屋二楼布置了一个温暖湿润的专用空间。岁余坚持要来照顾他,但被婉拒了——刚生产完的南非狐自己还需要休息。
有需要就摇铃,岁余离开前不放心地叮嘱,我和桐段就在隔壁。
黎明感激地点点头。蜕皮期间他会异常敏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即使是好友。
随着旧皮开始松动,全身的鳞片下传来难忍的瘙痒和刺痛。黎明蜷缩在特制的蜕皮垫上,咬紧牙关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不适。冥岚给的药剂确实缓解了一些症状,但远不足以消除痛苦。
最难受的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往年蜕皮期他都是独自度过,但今年却莫名其妙地想念那个灰青色毛发的狼青犬,想念他笨拙但真诚的关心,甚至想念他那些粗鲁的玩笑。
荒谬...黎明对自己嘶声道,尾巴不安地卷曲又松开。蛇类兽人不该有这样的依赖情绪。
蜕皮过程持续了整整两天。当最后一片旧皮终于脱离,黎明精疲力尽地瘫在新换的床单上,全身新生的鳞片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伸手摸向床头,指尖触碰到冥岚留下的蛇形木雕,仿佛那是什么护身符。
就在黎明即将入睡时,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黎明大夫!紧急情况!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
黎明勉强披上睡袍下楼开门。门外站着两个护卫队的年轻队员,表情严肃得不同寻常。
大长老召集您立刻去议事厅,其中一个豹族兽人说,有要事商议。
黎明的蛇信轻轻颤动,捕捉到空气中一丝不寻常的紧张:什么事?
两个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不清楚细节...但听说与边境有关。
冥岚?黎明的瞳孔瞬间收缩。他迅速回屋换上正式衣袍,抓起医药箱就跟了出去。
———
议事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摸到。所有长老和各部门主管都已到场,岁余和桐段也在角落站着,表情忧虑。当黎明进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其中一些带着明显的怀疑。
发生什么事了?黎明直接问道,冥岚的巡逻队出问题了?
大长老示意他坐下:冥岚队长那边暂无消息。今天召集大家是为另一件事。他拿起桌上的一卷羊皮纸,我们收到了...严重指控。
黎明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那些怀疑的目光是针对他的:什么指控?
有人举报,大长老缓缓展开羊皮纸,你与南方蛇族有秘密联系,向他们提供我部落的情报。
议事厅里一片哗然。黎明猛地站起来,新生的鳞片因愤怒而微微张开:荒谬!谁提出的这种指控?
匿名举报,狼族长老冷冷地说,但证据确凿。上个月你曾秘密会见一名蛇族使者,就在火灾那天的傍晚。
黎明这才恍然大悟:那是南方医学院的学者!他来请教关于跨物种毒素治疗的研究成果,纯粹是学术交流!
巧合的是,狼族长老继续道,就在那次学术交流后不久,我们的边境就出现了异常。而你的伴侣恰巧被派去调查...
岁余忍不住插话:这太牵强了!黎明大夫救了那么多族人,怎么可能背叛部落?
桐段也站了出来:而且冥岚是我见过最忠诚的战士。如果黎明有任何可疑行为,他第一个就会报告长老会。
大长老抬手示意安静:我们并非妄下定论。但在调查期间,作为预防措施,黎明大夫的行医资格将暂时受限,不得接触敏感病例和部落防卫信息。
黎明的手紧紧握住医药箱带子,指节发白:多长时间?
直到查明真相。大长老叹息道,希望你理解,这是标准程序。
标准程序。黎明苦涩地想。就像当初地给他分配一个伴侣,现在又地怀疑他的忠诚。蛇类兽人在哺乳类主导的部落里,永远是个外人。
会议结束后,岁余和桐段立刻围了上来。
别担心,岁余低声说,这明显是有人栽赃。冥岚回来一定会澄清一切。
黎明勉强点头,但心里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举报时机太巧妙了——正好在冥岚离开后,他的蜕皮期开始时。而且针对的不仅是他的忠诚,还隐晦地质疑了冥岚的判断力。
回树屋的路上,几个曾经受过黎明医治的兽人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短短几小时内,他从受人尊敬的大夫变成了可疑分子。只有岁余和桐段还像往常一样对待他,甚至邀请他住到他们家去,但黎明婉拒了。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说,而且...冥岚可能会有消息传回来。
———
接下来的日子对黎明来说异常艰难。医馆被暂时关闭,他只能在家接诊一些简单的病例。长老会派了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去市场买食物都会引来窃窃私语。
第五天早晨,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冥岚的巡逻队在边境遭遇伏击,多人受伤,冥岚本人下落不明。
不可能!黎明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整理药草,手中的研钵差点掉在地上,具体位置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们!
传信的鹿族兽人摇摇头:长老会已经派出搜救队。您...您目前被限制离开部落。
黎明愤怒地甩动尾巴,新生的鳞片因情绪激动而微微竖起:我的伴侣生死未卜,而我却被软禁在这里?
规定就是规定,鹿族兽人无奈地说,除非...有长老特批。
黎明立刻想到了岁余和桐段。作为护卫队成员,桐段或许有办法帮他争取到外出许可。
然而,当他匆忙赶到岁余家时,却发现门前站着两个陌生护卫。
岁余女士和桐段先生被临时调去东境哨所了,其中一个护卫解释道,今早就出发了。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黎明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无助。他的伴侣失踪,好友被调离,自己则被全族怀疑...这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局。
回到树屋,黎明径直走向那个被遗忘多时的药箱。他取出冥岚留下的那封信和神秘小瓶,这次毫不犹豫地拆开了火漆封印。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明显是匆忙写就:
黎明—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可能遇到了麻烦。北境的情况比报告的复杂,我怀疑部落里有内奸。那个蛇族学者提到南方有人想挑拨我们和黑石部落的关系,但没来得及细说。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
等我回来。
—L
信纸背面还有几行更潦草的字迹,似乎是想写但没写完:
还有,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句子在这里戛然而止。黎明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那些未完成的字句。冥岚想说什么?他们之间什么事?
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小瓶子。打开后,里面是一种淡蓝色的粉末,散发着金属和草药混合的气味。黎明小心地取出一小撮放在舌尖,立刻辨认出成分——狼族专用的追踪剂,只有特定血亲才能激活其效果。
冥岚留给他的是血脉追踪剂。只要服下这个,他就能感应到冥岚的血脉位置,无论多远。但这也意味着冥岚预感到自己可能会遇险...
黎明毫不犹豫地将粉末倒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火线顺着血管流向心脏。他跪倒在地,眼前闪过一系列模糊的画面——黑暗的洞穴...血迹...冥岚苍白的脸...
当痛感消退时,黎明已经大汗淋漓,但脑海中清晰地感知到了一个方向:西北方,距离大约两日路程。冥岚还活着,但情况危急。
他必须立刻出发,长老会的禁令见鬼去吧。
黎明迅速收拾了一个轻便药包,带上所有可能用到的急救物品。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门被敲响了。
黎明大夫?是岁余的声音。
黎明惊讶地开门,发现岁余抱着幼崽站在门口,身后没有桐段。
我假装生病回来了,岁余压低声音说,狐狸耳朵紧张地抖动着,桐段留在东境做样子。我们知道冥岚出事了,你要去找他,对吗?
黎明点头,将情况简要说明。岁余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袋:这是桐段的边境通行令和我的隐身草药。能帮你避开巡逻队。
谢谢,黎明真诚地说,但为什么冒这么大风险帮我?
岁余的琥珀色眼睛坚定地看着他:因为你们是我们的朋友。而且...她微微一笑,冥岚看你的眼神,就像桐段看我一样。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黎明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小心地收好皮袋。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岁余突然叫住他:
等等!把这个也带上。她递过一条灰青色的毛发编织的手绳,我从桐段那里收集的冥岚的毛发。也许用得上。
黎明将手绳戴在腕上,感受着那细微的、属于冥岚的气息。这一次,轮到他去救那个总是保护别人的狼青犬了。
窗外,夕阳将树屋染成血色。黎明轻装上阵,悄然滑入暮色中,向着西北方,向着冥岚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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