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三分,景和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他迷迷糊糊地抓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这很反常——长卿从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景和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景和...长卿的声音异常紧绷,晴天病危,我现在送他去中心医院。明天早上的董事会议你替我主持。
电话那头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和嘈杂的人声。
需要我过去吗?景和已经完全清醒了,一边问一边已经起身找衣服。
不用。长卿的回答干脆利落,你帮不上忙。记得准备会议材料。电话突然挂断。
景和坐在床边,手机屏幕的光渐渐暗下去。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璀璨,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不幸会发生在这静谧的夜里。
第二天早晨的董事会议,景和强打精神汇报了美国分公司事件的后续处理方案。几位董事明显心不在焉,不断交头接耳。
听说晴天少爷又住院了?
长总这次怕是要疯...
那孩子从小就病恹恹的...
会议结束后,林薇拦住了景和:长总让我暂时接管你的部分工作。她递过一叠文件,这些需要今天处理完。
景和翻开文件,发现全是繁琐的数据核对工作,通常需要一个团队三天才能完成。
长总说的?景和皱眉。
林薇微笑:当然。她还说,你最近...分心的事太多了。
一整天,景和给长卿发了十几条消息,只收到一条简短回复:晴天情况不稳定,我很忙。
晚上八点,景和去医院看望妹妹。媛媛正在康复期,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长卿姐姐呢?媛媛探头看向景和身后,明显失望。
她...朋友生病了,在照顾。景和勉强笑笑,拿出给妹妹带的课外书,今天感觉怎么样?
媛媛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情绪:你们吵架了?
没有。景和揉揉她的头发,别瞎想。
离开医院时,景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重症监护病房区。他在护士站询问晴天的病房,却被告知没有权限获取信息。
请问您是病人家属吗?护士警惕地问。
我...我是长卿女士的助理。她让我来送些东西。
护士摇头:长女士特别交代,除了她和主治医生团队,任何人不得探视。
景和正要离开,转角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悄悄靠近,看见长卿和冥岚站在走廊尽头低声交谈。长卿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冥岚则一脸严肃,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配型结果出来了?长卿的声音沙哑。
冥岚点头:初步匹配,但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什么时候能安排?
最快下周。冥岚按住长卿的肩膀,你别太着急,晴天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长卿突然捂住脸:医生说要尽快...如果再次恶化...
景和后退几步,悄悄离开了。配型?什么配型?他想起长卿问他是否愿意为重要的人牺牲...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三天过去了,长卿依然没有回公司。景和每天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晚上去医院陪妹妹,然后回到空荡荡的员工宿舍。第四天凌晨,他实在忍不住,再次去了中心医院。
这次他直接去了VIp病区,假装是送文件的助理。走廊尽头的病房外,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里面的场景——晴天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各种仪器连接在他身上。长卿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眼神是景和从未见过的温柔。
景和正要离开,晴天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门口。他们的目光隔空相遇,晴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然后虚弱地咳嗽起来。长卿立刻紧张地按响呼叫铃,医护人员冲进病房。
景和落荒而逃。
第二天中午,长卿终于出现在公司。她瘦了一圈,妆容也掩盖不住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常。
把上周的销售报告拿来。她头也不抬地对景和说,仿佛只是离开了一会儿,而非整整五天。
景和默默递上文件,犹豫了一下:晴天...好些了吗?
长卿的手停顿了一秒:暂时稳定了。她终于抬头看景和,我需要你做个全面体检。
为什么?
公司高管每年都有全面体检福利,你忘了?长卿的语气平静,已经预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
景和盯着她的眼睛:只是例行体检?
长卿与他对视,目光坦荡:当然。有问题吗?
...没有。
体检安排在市中心最顶级的私立医院。护士带景和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抽了六管血。
需要这么多?景和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入一个个小管子。
护士微笑:全面检查嘛。Rh-null血型很珍贵,我们主任特意嘱咐要多留些样本做研究。
景和猛地抬头:谁告诉你们我是Rh-null?
护士一愣:您的...女朋友?长女士提前提供了您的医疗档案。
景和的心沉了下去。他从未告诉过长卿自己的血型,公司档案里也不可能有这么详细的信息。
回到公司,景和直接去了档案室。作为特别助理,他有权限查阅大部分员工资料。他调出自己的入职体检报告——血型一栏赫然写着。
那么长卿是从哪里知道的?
接下来的日子,长卿恢复了正常工作,但每天下午都会去医院看望晴天。景和默默承担了更多工作,甚至主动替长卿参加她不想去的应酬。
一个雨夜,景和加班到很晚。长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煮了杯咖啡送进去,发现长卿正在看一份医疗报告。
你的咖啡。景和轻声说。
长卿匆忙合上文件,但景和已经瞥见了上面的标志——中心医院器官移植中心。
谢谢。长卿接过咖啡,示意他坐下,最近辛苦你了。
景和摇头:应该的。晴天怎么样了?
需要肾移植。长卿突然说,眼睛直视景和,Rh-null血型,你知道这种血型多稀有吗?
景和的心跳加速:...听说过。
全世界只有不到50个人。长卿的声音很轻,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景和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选中我?
一开始不是。长卿放下咖啡杯,但当我看到你的员工体检报告...这简直是天意。
景和想起那个雨夜,长卿说他眼睛很特别...原来特别的不只是眼睛,还有血液。
你想要我的肾。这不是疑问句。
长卿突然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景和面前。她跪下来,握住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在景和面前放低姿态。
晴天会死的,景和。她的声音颤抖,医生说最多还能撑三个月...而你有两个健康的肾。
景和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想起她曾如何拯救媛媛,如何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也想起她这些日子来的疏远和隐瞒。
我需要考虑。他最终说。
长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站起身,回到办公桌后:当然,这是你的权利。她的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明天上午十点,和摩根集团的会议,别迟到。
景和默默离开。回到宿舍,他翻出手机里存着的晴天照片,与自己并排放在一起。相似的眼睛,相似的轮廓...但晴天更加精致,更加脆弱,像是需要被精心保护的瓷器。
而他,景和,只是那个瓷器的廉价替代品。
第二天会议前,景和在整理文件时发现了一份被长卿遗忘在会议室的医疗档案。他本不想看,但q.t.专用的标签吸引了他的注意。
档案显示,晴天从十二岁起就患有先天性肾衰竭,近年来病情急剧恶化。最新的检查报告上盖着紧急需要移植的红章。翻到最后一页,景和看到了配型报告——他的血型、组织型都与晴天高度匹配,排异风险极低。
报告底部有一行手写备注:建议尽快安排活体捐献,供体健康状况极佳,术后恢复预计迅速。
供体。这个词让景和一阵反胃。他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有感情、有思想的个体,而只是一个。
会议开始前,长卿匆匆赶到。她看上去憔悴不堪,但依然美得惊人。
考虑得怎么样?她低声问景和。
景和没有直接回答:如果我同意...会有什么安排?
长卿的眼睛亮了起来:最好的医疗团队,全程VIp护理,术后五百万补偿金,外加媛媛的大学基金。她顿了顿,当然,你永远是我的特别助理。
特别助理。景和想笑。少了一个肾还能当总裁助理吗?
我需要再想想。他说。
长卿的表情变得冰冷:晴天没有时间了,景和。
会议进行到一半,景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媛媛的主治医生。他悄悄溜出去接听。
景先生,有个奇怪的事。医生的声音充满困惑,医院系统显示媛媛被安排了下周的肾功检查,但她的肾功能完全正常啊...
景和的手指紧紧握住手机:谁安排的?
系统显示是长女士的特别授权...我想着还是跟您确认一下。
景和的心跳几乎停止:取消它。以后任何关于媛媛的检查或治疗,必须经过我亲自同意。
挂断电话,景和靠在墙上,双腿发软。至少...至少长卿没有打媛媛的主意。只有他,只是他。
回到会议室,景和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长卿站在投影仪前,脸色阴沉。
景助理,请回答摩根先生的问题。她的声音像冰。
景和茫然地看向摩根集团的代表——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关于贵公司东南亚市场的五年规划数据,你确认过吗?
景和这才想起这是他的工作。昨晚他本要核对那些数据,却因为发现医疗报告而心神不宁...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确认。
会议室一片哗然。长卿的眼神像是要把他钉在墙上。
会议草草结束。回到办公室,长卿摔上门: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是最基本的准备工作!
对不起,我...
对不起有什么用?长卿打断他,你知道摩根对我们多重要吗?就因为你心不在焉,可能毁掉几个月的谈判!
景和突然抬头:晴天对你有多重要?
长卿愣住了。
比摩根集团还重要?比公司还重要?景和继续问,比我...还重要?
长卿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愤怒:你怎么敢...晴天是我的家人!
那我是什么?景和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长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情绪:景和,我们都需要冷静。回家休息吧,明天再谈。
景和默默离开。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医院看媛媛。小姑娘正在画画,看到他来高兴地展示自己的作品——一幅向日葵。
送给长卿姐姐的!媛媛骄傲地说,你说过她喜欢向日葵。
景和喉咙发紧:她很忙...可能没时间来看你了。
哦...媛媛失望地低下头,随即又振作起来,那哥哥你帮我送给她吧!
那晚,景和在妹妹病床边坐了很久。他看着媛媛安静的睡颜,想起父母去世时自己许下的誓言——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
第二天,景和早早到了公司。他直接去了长卿办公室,发现门没锁。长卿还没来,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景和走到她的办公桌前,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通常上锁的那个。
今天它却意外地没锁。
抽屉里是几本相册和一个木盒。景和打开最上面那本,看到了年轻时的长卿和晴天。他们一起在海边、在游乐园、在医院...每张照片上长卿都紧紧搂着晴天,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最后一张照片背后写着:给卿卿的十八岁生日。永远爱你,永远在一起。——晴天
永远。这个词刺痛了景和的眼睛。他小心地放回相册,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是一叠医疗报告和...一份器官捐献同意书。文件已经拟好,只差签名。
景和的手开始发抖。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受益人姓名栏赫然写着,而捐献者姓名处是空白。
找什么呢?
长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景和猛地转身,看到她倚在门框上,双臂交叉,表情冷峻。
我...景和放下文件,我想谈谈。
长卿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她看了一眼打开的抽屉,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景和深吸一口气:我愿意捐献一个肾给晴天。
长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上前一步似乎想拥抱景和,但景和后退了。
但我有条件。他继续说,第一,手术必须在媛媛完全康复后进行;第二,你要保证媛媛今后的所有医疗和教育费用;第三...他停顿了一下,手术后,我们两清。
长卿的表情凝固了:什么叫...两清?
我不再是你的助理,也不再是你的...任何什么人。景和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就这样。
长卿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景和,你以为一个肾就够了吗?
景和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晴天需要的不仅是肾。长卿的声音异常平静,还有骨髓。医生说最好同时移植,减少排异风险。
景和的世界仿佛在旋转。骨髓移植...那比捐肾痛苦十倍。
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景和的声音嘶哑,从那个雨夜开始...
长卿没有否认:一开始只是巧合。但当我发现你的血型...是的,我做了安排。她向前一步,景和,你知道我不会亏待你。五百万,加上媛媛的一切费用,还有...
我的签名。景和打断她,指向那份同意书,现在就签。
长卿明显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她迅速拿出钢笔,递到景和手中。景和看都没看就在指定位置签下名字。
手术什么时候?
下周三。长卿收起文件,这周你需要做一系列准备检查。
景和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长卿,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真的爱过我?
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最终,长卿回答:这不重要了,对吗?
景和没有回头,轻轻带上了门。
喜欢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