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粘稠滞涩的空间障壁,落脚处竟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枯败桃林。
枝干虬结交错,无数扭曲的枝丫伸向天际,光秃秃的没有半片绿叶,只有零星几朵干瘪的桃花挂在枝头,颜色是一种不祥的暗红,凝结如干涸的血痂。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檀腥气,比在金箍棒上嗅到的更为浓烈,几乎凝成实质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胸口隐隐发闷。
脚下泥土松软黏腻,低头看去,竟是暗沉的血色,湿漉漉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仿佛刚被温热的血水浸透,踩上去还能感受到细微的黏滞感,仿佛要将人的脚步牢牢吸附。远处,隐约传来潺潺水声,循着声音望去,一条蜿蜒的溪流穿过桃林,溪水浑浊不堪,泛着同样的暗红,流动时带着轻微的腥气,水面漂浮着细碎的、不知名的黑色残渣。
“此地……”敖倾微微蹙眉,龙族对水汽的感应最为敏锐,她周身萦绕的清冽龙气微微波动,“这水看似流动,却透着彻骨的死寂,可仔细感应,又能察觉到其中潜藏着一股被强行扭曲的生机,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吕洞宾手握剑柄,周身纯阳仙气缓缓流转,形成一层淡淡的白光,试图驱散周遭弥漫的污秽气息,可那檀腥气如同附骨之疽,只是被暂时逼退少许,难以彻底清除。“这片区域的法则极其诡异,像是某种大型法阵的内部,更像是一个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小世界,原本的天地法则都被强行扭曲改写。”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触及那暗红的泥土,一丝微弱却尖锐的怨念顺着指尖缠绕而上,带着化不开的不甘与痴缠,试图钻入识海。混沌本源微微一动,淡灰色气流顺着指尖蔓延,将这丝怨念吞噬、解析。一些破碎的画面在识海中闪过——宫装女子梨花带雨的哭泣,身披铠甲的将军怒目圆睁的嘶吼,还有天庭星宫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冰冷的石阶上,透着无尽的疏离。
“此地怨气,与二十八宿中的奎木狼有关。”我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溪流上游,那里的怨念气息最为浓郁,“而且,不止他一个,这片土地下,还埋藏着更多未曾消散的执念。”
我们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脚下的血色泥土愈发黏腻,腥气也愈发浓重。越往桃林深处,桃树越是密集扭曲,枝丫交错缠绕,如同形成天然的牢笼,那些干瘪的桃花仿佛有了生命,在枝头微微颤动,像是在暗中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敖倾始终走在我身侧,她周身的清冽龙气在这污浊环境中如同一盏明灯,驱散着靠近的秽气。偶尔,她的衣袖会轻轻擦过我的手臂,带来一丝淡淡的暖意,让紧绷的心神稍稍安定。
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一片较为空旷的林地中央,竟有一口不断汩汩冒出暗红水流的泉眼。泉眼直径足有丈余,水流翻涌,带着浓烈的腥气与怨念,暗红色的水花溅落在周围的泥土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印记。泉眼旁,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碑身布满裂痕,表面的碑文模糊不清,被厚厚的污垢覆盖,但仔细辨认,仍能隐约看到“碗子山”、“波月洞”等字样,透着古老而悲凉的气息。
而泉眼边,坐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身影模糊、近乎透明的女子魂魄。她穿着一身残破的宫装,衣料早已失去光泽,多处撕裂,露出的魂魄身躯也有些虚幻。女子面容哀婉,眉宇间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正对着泉眼低声啜泣,肩膀微微耸动,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半圆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看到我们靠近,她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单薄的魂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你们……你们是何人?可是天庭派来抓我回去受罚的?”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魂魄波动愈发不稳,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敖倾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温和,周身龙气散发出安抚心神的力量:“姑娘莫怕,我们并非天庭之人,无意伤害于你。你为何独自在此?此地又是何处?”
那女子魂魄见敖倾气质雍容,周身气息纯净,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紧绷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些,哀声诉说起来:“我乃宝象国百花羞公主……只因前世乃是天庭披香殿玉女,与奎木狼星君暗生情愫,私约下凡历劫……他投身为碗子山波月洞的黄袍怪,苦等我转世,可我……我却忘了所有前尘往事,转世后嫁与宝象国国王为后……他无奈之下将我掳至波月洞,日夜相伴,我却始终不识他,只当他是掳走我的妖怪,日日盼着救援。”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段家喻户晓的孽缘,言语间满是悔恨与痛苦,只是这结局,似乎与传闻有所不同。
“后来……取经人路过此地,与他争斗,星君他……他被那孙悟空请来的天庭援兵擒回天界受罚……”百花羞的魂魄再次颤抖起来,眼中泪水滑落,却只是虚幻的光点,“我本该一同返回天庭领罪,却不知为何,魂魄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拘于此地,不得超生,日日受着怨念侵蚀……这泉水,这桃林,都是用我与星君的执念与痛苦滋养而成的……我能清晰感觉到,星君他……他的一部分神魂,也被困在这片土地的深处,日日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她举起手中那半块玉佩,泪眼婆娑地看向我们,眼中满是恳求:“这玉佩,是我们当年私定终身的信物,另一半月牙形的,应该还在星君身上。若能找到那另一半玉佩……或许就能感知到他确切的位置,助他摆脱苦海!”
我目光落在那不断涌出暗红水流的泉眼上,心中已然明了——那哪里是什么泉水,分明是混杂了深厚情孽、无尽怨憎与神血的污秽之物。无面佛母,或是她背后的势力,竟将奎木狼与百花羞这段孽缘当作养料,用来构筑这片伪佛之国的根基,当真是将“物尽其用”做到了极致,手段阴狠至极。
“另一半月牙玉佩……”我沉吟片刻,混沌神识如同细密的罗网,朝着这片土地深处缓缓撒开,仔细感知着每一丝异常的气息。除了奎木狼那股狂暴又痛苦的星君气息,在更深层的地底,似乎还镇压着别的什么存在……一股更为古老、更加沉默,却隐隐透着兵戈杀伐之气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潜藏在黑暗之中。
“我去寻找另一半玉佩。”我对百花羞的魂魄说道,随即转向敖倾与吕洞宾,语气凝重,“此地局势诡异,这泉眼乃是这片区域的能量核心之一,必须有人留下看守,以防变故发生。洞宾,你的纯阳剑气最为精纯,可暂时镇压此地的污秽气息,护住百花羞的魂魄。敖倾……”我看向身侧的她,龙族对水属与地脉的感应远超常人,“你随我一同深入地底,或许能更快寻到奎木狼的踪迹与玉佩线索。”
敖倾毫不犹豫地点头,龙眸中映着我的身影,满是坚定:“好,我与你同去。”
吕洞宾亦知事情轻重,不再多言,仙剑铿然出鞘半寸,纯阳之气化作一道光幕,将泉眼与百花羞的魂魄一同笼罩:“放心,此地交给我,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不再耽搁,我牵起敖倾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轻轻回握住我的掌心,传递着并肩前行的信任。两人身形化作两道流光,顺着那丝源于奎木狼的微弱感应,以及百花羞玉佩散发出的隐晦联系,直接遁入暗红的大地深处。
泥土与岩石在周身飞速掠过,带着浓重的腥气与怨念,越往下,那股混杂着奎木狼星君神力与无尽怨憎的压迫感便愈发强烈,仿佛要将我们的身形彻底碾碎。不知在地下遁行了多深,前方黑暗中隐约出现一点微弱的白光,同时,一股更加清晰、更加锐利的古老气息,顺着地脉传来,带着尘封岁月的厚重感。
那会是什么?是奎木狼被囚禁的所在?还是这片伪佛之国隐藏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敖倾的手在我掌心微微用力,传递着她的决心,我们对视一眼,一同朝着那点微光,加快速度遁去,心中都清楚,前方等待我们的,必然是未知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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