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印所化的青铜方舟,沉默地碾开浓稠如墨的湖水,向着无尽的死寂深处滑去。舟身古朴,其上符文如呼吸般明灭,流转不息,将周遭试图攀附侵蚀的阴煞死气牢牢隔绝在下方尺许之处,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微却令人心安的“滋滋”声响。这声音,是这片绝对死寂中唯一的节奏,仿佛生命在与死亡进行着永不停止的微弱对抗。
王潇屹立舟头,全身肌肉紧绷,心神前所未有地集中。驾驭此印所耗远甚搏命厮杀,体内灵力与神识如同泄洪般奔涌而出,额角青筋隐现,细密的汗珠尚未滑落便被周遭阴寒冻结。他必须精准掌控着每一分力量的流转,方能维持这叶孤舟的稳定,以及那指向湖心阴影的、绝不容有失的前行方向。
云瑶蜷缩在他身后,面无人色,呼吸急促得如同离水的鱼。她一手死死攥着那半块幽冥令,令牌散发出的乌光勉强撑起一个不足丈许的微弱光罩,光罩在磅礴死气的疯狂挤压下剧烈扭曲、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死死攥着王潇的衣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是将冰冷的死亡和绝望一同吸入肺腑,冻得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
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如同活物般翻滚涌动,彻底吞噬了来路,也模糊了去路。放眼望去,唯有开天印自身散发的、亘古不变的青铜微光,以及幽冥令摇曳欲熄的乌芒,如同两盏微不足道的孤灯,勉强照亮舟楫前方数尺范围内那片死黑、粘稠、不起一丝波澜的水面。
除此之外,便是永恒的无边幽暗与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这种极致的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能摧垮心智。它像冰冷滑腻的水草,无声无息地缠绕而上,将心脏越勒越紧,将恐惧深深植入骨髓深处。
突然!
毫无征兆地——一直平稳前行的青铜小舟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一股巨力自漆黑的水下猛地向上顶起!
整艘小舟剧烈倾斜,几乎要当场翻转!
王潇猝不及防,心神巨震,低吼一声,双腿如铁钳般死死钉在舟身,全身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入开天印中,才堪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船身强行稳住,避免了舟毁人亡的结局。
“刚…刚才那是什么?!”云瑶被甩得撞在王潇腿上,花容失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惊恐万状地望向船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水。
王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变得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锁定在方才传来撞击的位置。那里,一圈异样的、巨大的涟漪正缓缓荡开,与舟行造成的波纹截然不同,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谲。
咕噜…咕噜噜…
未等他们看清,前方约十丈外的湖面,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一连串粘稠如浆糊的巨大气泡翻涌而上,破裂开来,喷吐出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恶臭与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
紧接着,在两人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那片沸腾的黑水猛地向上拱起!一个难以形容的、庞大的黑影,缓缓地、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从死海深处升腾而起!
那根本不是一个实体!它是由无尽精纯的煞气、以及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怨毒的亡者执念强行聚合而成的可怖存在!它的形态在不断地扭曲、变化——时而像一具肿胀溃烂的巨尸,时而化作千百张挤压融合、无声尖啸的人脸,时而又变成一只纯粹由黑暗构成的、试图攫取一切的巨爪!
无法形容的冰冷恶意和毁灭气息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其庞大的体量,几乎是青铜小舟的十数倍,仅仅是浮现于水面,所带来的灵压就让周遭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云瑶手中的幽冥令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乌光光罩瞬间黯淡到了极点,裂纹遍布,眼看就要彻底崩碎!她本人更是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精神瞬间萎靡下去。
王潇头皮炸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清晰地感知到,这玩意,绝对超越了炼体境的范畴,其散发出的威压,甚至比他感知过的筑基期修士还要恐怖、诡异得多!
这死海之下的亡灵聚合体,显然是被他们这两个鲜活生灵的气息,以及开天印、幽冥令这种“异物”的能量波动所彻底惊动,从永恒的死寂中苏醒了!
那巨大的黑影发出一阵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无声却能撕裂神魂的尖啸!随即,它搅动起无尽的漆黑湖水,凝聚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恐怖巨浪,如同一条咆哮的黑色巨龙,携着湮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他们这叶微不足道的孤舟,狠狠拍下!
浪涛未至,那蕴含其中的极致阴寒与精神冲击已经让云瑶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王潇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在这绝对的死境绝地,他心底那股被无数次绝境磨砺出的凶戾之气被彻底点燃!
他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带着血腥气的狞笑!
“想拍死老子?!!”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非但没有试图转向或后退,反而将体内所有残存的、乃至压榨生命本源迸发出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开天印中!
“那就撞给你看!”
下一刻,开天印所化的青铜小舟青光大盛,符文前所未有的璀璨亮起!它不再是飘荡的小舟,而是化作了一颗逆冲而上的青铜流星,不退反进,以一种决绝的、近乎自毁的惨烈气势,朝着那铺天盖地拍落的黑色巨浪——
悍然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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