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巷弄深处弥漫着垃圾的酸腐气。林玄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那道火辣辣的伤口。苏晚晴借着从破旧屋檐缝隙漏下的惨淡月光，小心地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布条下，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红肿，好在不算太深。
“嘶…”林玄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忍一忍。”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强压的颤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粗布包。这是他们仅存的一点高品质止血草——生肌草。她将几片叶片塞进嘴里用力嚼碎，苦涩的草汁在口腔蔓延，随即小心地将嚼烂的、带着唾液的深绿色草泥敷在林玄的伤口上。
“唔…首席，你这‘秘制金疮药’，用料够足啊…”林玄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贫嘴。
草泥一接触到伤口，一股强烈的、带着轻微麻痒感的清凉瞬间压过了火辣辣的疼痛。林玄只觉得伤口处像被无数清凉的小手轻轻包裹、抚慰，红肿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些，渗血也止住了。（效果拔群，但仅作用于肉体愈合）
“黄伯…说的‘生肌草’，还真管用。”苏晚晴松了口气，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动作轻柔。
“那老头神神叨叨的，倒是歪打正着。”林玄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撕裂感减轻了大半，行动无碍了。他目光投向小院的方向，带着忧虑，“就是不知道‘伙伴’怎么样了…”
“它那么顽强，肯定没事。”苏晚晴语气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家暂时回不去了。”
林玄眼神闪烁，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市侩的笑容：“回不去就不回！叶辰那孙子肯定以为我们躲起来了。咱们偏不！明天，照常‘营业’！”
第二天清晨，青云镇济世堂刚刚卸下门板，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掌柜刘老眯着眼，正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珠子。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汗味、草腥味和某种特殊植物气息的复杂味道。
刘老皱了皱鼻子，抬眼看去。只见林玄和苏晚晴站在门口，林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不错，背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苏晚晴则拎着一个较小的藤筐。
“刘掌柜，早啊！”林玄咧嘴一笑，自来熟地打招呼，仿佛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从未发生。
刘老看清来人，眼角微微抽搐：“林小子？你这…背的什么？味道有点冲啊。”他目光扫过林玄略显单薄的衣衫，没看到明显的血迹，但那股味道实在一言难尽。
“嘿嘿，刘掌柜，好鼻子！”林玄毫不尴尬，反而把背上的大包裹“咚”地一声放在济世堂光洁的地板上，激起一小片灰尘，“这可是好东西！济世堂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想必对保护咱们医者仁心的‘脚底板’也很重视吧？”
刘老一脸茫然。
林玄手脚麻利地解开包裹，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厚实坚韧的升级版“踏山虎”鞋垫！升级版的鞋垫外观更加厚实，草芯隐约透出赤红色的筋络，表面均匀覆盖着一层深绿色的粉末，那股浓烈的混合气味瞬间充满了小小的济世堂前厅。
“咳咳！”刘老被呛得咳嗽起来，伙计们也纷纷捂鼻侧目。
“刘掌柜请看！”林玄拿起一双鞋垫，无视众人表情，开始激情推销：
“正宗升级版‘踏山虎’！独家秘方，三重功效！”
“一，皮面加厚，耐磨防水！采药跋山涉水，脚底板再也不怕磨破起泡！”
“二，草芯混编赤筋藤丝，韧性十足，支撑力强！久站不累，抓地更稳！您站一天柜台试试？包您健步如飞！”
“三，表面独家秘制臭蒲草粉，强力驱虫！专治脚气、防臭虫跳蚤！让您脚底清爽，再无后顾之忧！医者仁心，也要从脚做起啊！”
他唾沫横飞，还用力拍了拍鞋垫，深绿色的粉末簌簌掉落。
伙计们面面相觑，表情古怪。刘老看着那散发着“独特”气息的鞋垫，脸皮抖了抖：“林小子，你这…东西是好是坏先不说，这味道…搁我这药铺里，怕是要把病人都熏跑喽！”
“诶！刘掌柜此言差矣！”林玄一脸正色，“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味道，正是它药效霸道的证明！驱虫杀菌，效果杠杠的！您想想，您这济世堂人来人往，万一谁带点跳蚤臭虫进来…对吧？放几双‘踏山虎’在门口，那就是天然屏障啊！这叫…嗯，‘以味驱邪’！”
刘老被他这歪理邪说弄得哭笑不得。
林玄趁热打铁，压低声音：“刘掌柜，咱们也算老交情了。实不相瞒，昨天得罪了个小心眼的‘仙师’，家暂时回不去了。这批货，是我跟晚晴最后的家当。您行行好，让我们在您这儿‘挂个单’？鞋垫就放您柜台角落，有人问您就帮忙说说，卖出去一双，您抽三成！卖不出去，放臭了算我的！怎么样？绝对不影响您生意，说不定还能帮您驱驱虫！”
他言辞恳切，又带着点市井小贩的狡黠，最后那句“抽三成”更是精准地击中了刘老的精明算盘。刘老捋着胡须，看着地上那堆散发着“防御性气味”的鞋垫，又看看一脸期待（可怜？）的林玄和苏晚晴，犹豫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唉…罢了罢了！看在你小子上次给的止血草确实不错的份上…东西就放那边角落吧！不过说好了，味道太大影响病人，我随时收走！卖出去一双，我抽四成！”
“成交！刘掌柜仁义！”林玄大喜过望，立刻和苏晚晴把鞋垫搬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木架下方。虽然位置偏僻，但好歹是济世堂的地盘！安全系数大增！
很快，济世堂迎来了一波早起的病人和抓药的散修。那股浓烈的“踏山虎”气息，如同一个无形的路标，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脚底板有“故事”的底层修士和采药人。
“嚯！济世堂啥时候改卖鞋垫了？这味儿…够劲！”
“踏山虎？名字挺唬人…真那么神？”
“试试呗，又不贵！伙计，来一双！”
一个刚下夜岗、脚底板磨出血泡的坊市护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一双。当场脱掉破靴子换上，走了几步，眼睛猛地瞪圆：“嘿！神了！又软又弹，脚底板像踩在棉花上！还暖乎乎的，舒服！” 他这一嗓子，顿时引来更多人围观。
“给我也来一双！采药走山路，脚都快废了！”
“驱虫？真管用？来两双！家里婆娘总抱怨脚气！”
“伙计，便宜点！三双送一小包生肌草行不？”
角落里，林玄化身“隐形掌柜”，隔着人群对济世堂伙计挤眉弄眼，用口型传授砍价技巧。苏晚晴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从藤筐里拿出处理好的赤筋藤丝和臭蒲草粉，现场开始编织新的鞋垫，动作娴熟，仿佛在济世堂开起了家庭作坊。铜板和零星的灵石叮当作响地落入济世堂的柜台，刘老看着抽成，再看看角落里那对忙碌的小夫妻和逐渐减少的“异味源”，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午后，林玄怀揣着卖鞋垫分到的二十几块下品灵石，再次踏入了灵植材料区。这次他熟门熟路，直奔“灵植阁”。
矮胖掌柜一见林玄，小眼睛顿时亮得像灵石：“哎哟！林老板！您可来了！昨日受惊了吧？今天要点什么？小店新到了一批上好的‘黑沼腐殖土’，肥力温和持久…”
林玄没接茬，目光在货架上扫视，最后落在几包用厚实油纸包裹、灵气明显更为内敛的灰白色粉末上：“掌柜的，这‘玉骨粉’怎么卖？”
“林老板好眼力！”掌柜竖起大拇指，“这是‘玉甲犀’腿骨秘制的精炼玉骨粉，肥力比普通岩甲鹿粉强三成！温和易吸收，不烧根！最适合您那宝贝灵植了！只要五块下品灵石一包！”
“五块？”林玄夸张地瞪大眼，“掌柜的，您这刀磨得也太快了吧？昨天那普通玉骨粉才三块！这精炼的就要五块？您看我像有灵石的人吗？昨天刚被人砸了摊子，家都回不去了，这点钱还是卖鞋垫一分一分攒的…” 他立刻切换成苦情模式，配上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背后还没好利索的伤，效果拔群。
掌柜脸皮一抽：“这个…林老板，一分钱一分货啊…”
“三块五！”林玄斩钉截铁，“我拿三包！再多真没有了！您要觉得行，我这就掏钱，不行我再去别家转转，听说‘百草轩’…” 他作势要走。
“哎哎哎！别走别走！”掌柜一把拉住他，一脸肉疼，“四块！四块一包！真不能再低了！您总得让小店喝口汤吧？”
林玄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成吧！看掌柜的也是实在人！三包精炼玉骨粉，十二块灵石！再饶我一小袋‘碎云母粉’改善土质！” 他指了指旁边一袋分量一般的。
掌柜苦着脸，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最终还是点了头：“成！林老板，您这砍价的功夫，比您那鞋垫还硬！” 他一边打包，一边压低声音，“林老板，最近…小心点。听说青云宗那位叶仙师，在坊市放了话，悬赏打听您的下落呢。您那鞋垫…味道太独特，容易被人认出来。”
林玄接过包裹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多谢掌柜提醒。咱小本生意，卖点鞋垫糊口，碍不着仙师大人什么吧？” 他掂量着包裹，感受着里面粉末沉甸甸的分量，“走了，掌柜的，生意兴隆！”
走出灵植阁，林玄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悬赏？叶辰的动作还真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十几块灵石，加快了脚步。必须尽快回去！
然而，就在他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准备抄近路返回济世堂时，巷子口被三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堵住了。为首一人，三角眼，塌鼻梁，正是林浩的狗腿子林狗子！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混混。
“哟！这不是咱们林大天才…哦不，林大老板吗？”林狗子阴阳怪气地开口，三角眼不怀好意地在林玄怀里的包裹上扫来扫去，“卖鞋垫发财了？怀里鼓鼓囊囊的，不少灵石吧？”
林玄停下脚步，眼神微冷：“林狗子，好狗不挡道。”
“呸！你算什么东西！”林狗子啐了一口，“浩哥让我给你带个话！叶辰仙师发话了，谁提供你的准确行踪，赏五块下品灵石！谁把你捆到他面前，赏二十块！啧啧，二十块啊！”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和身后两个混混慢慢围了上来，“哥几个最近手头紧，想借林老板这身家…和这张脸，去换点酒钱花花！你是自己跟我们走呢？还是让哥几个‘请’你走？”
三个混混呈品字形围拢，封死了林玄的退路，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林狗子狞笑着，带着两个混混一步步逼近。巷子狭窄，退路被堵死。
林玄心脏狂跳，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硬拼三个混混？以他现在的力量，或许能放倒一个，但三个一起上，尤其对方可能有武器，绝对讨不了好！他眼角余光飞快扫视着脚下。巷子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碎石和垃圾。
“林狗子，”林玄忽然开口，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卖的鞋垫‘踏山虎’吗？”
林狗子一愣：“少他妈废话！管你什么虎…”
话音未落，林玄猛地动了！他没有冲向任何人，而是右脚用尽全力，狠狠跺在脚下几块松动的碎石上！
“啪嚓！哗啦——！”
碎石被巨力踩得崩飞四溅！同时，他左脚闪电般勾起旁边一个不知谁丢弃的、装了小半桶馊水的破木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林狗子三人的脚下猛地一甩！
“小心！”林狗子下意识惊呼，急忙跳脚躲避飞溅的碎石和那兜头泼来的馊水！
就在三人注意力被脚下吸引，阵型出现一丝混乱的瞬间，林玄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世界树滋养后最强的速度和力量，目标不是人，而是三人中间那个稍显瘦弱的混混！
他根本不做缠斗，肩膀微沉，像一头蛮横的小牛犊，狠狠撞在那混混的胸口！
“哎哟！”那混混猝不及防，被撞得胸口剧痛，踉跄着向后倒去，正好撞在另一个混混身上。狭窄的巷子里顿时人仰马翻！
林狗子刚躲开馊水，就见林玄已如泥鳅般从撞开的缺口冲了过去！
“废物！拦住他！”林狗子气急败坏地怒吼，拔腿就追！另外两人也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追赶。
林玄头也不回，在曲折的巷弄里发足狂奔！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污言秽语。丹田内那缕微弱的气旋疯狂压榨，给他双腿注入一丝额外的爆发力，但更多的是肉体本身被强化后的耐力和速度！他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野兔，利用对附近地形的熟悉，在杂物堆和矮墙间灵活穿梭。
“站住！你跑不了！”林狗子追得气喘吁吁，眼看林玄拐进一条更窄的死胡同，脸上露出狞笑，“看你往哪跑！”
三人紧跟着冲进死胡同，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堆破筐烂瓦。
“人呢？”一个混混傻眼。
“妈的！见鬼了？”林狗子气急败坏地四处张望。
胡同尽头是一堵两人高的土墙，墙根下堆着高高的杂物。林狗子狐疑地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杂物堆。哗啦一声，杂物散落，后面依旧是结实的土墙。
“真他妈邪门！”林狗子骂骂咧咧。
他们不知道，就在刚才冲进胡同的瞬间，林玄利用杂物堆的短暂视觉遮挡和惊人的弹跳力，双手扒住旁边一处矮墙的墙头，纯粹依靠臂力猛地将自己拉了上去，然后悄无声息地翻到了隔壁巷子，此刻正屏息贴在墙后，听着墙那边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林玄才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他摸了摸怀里的包裹，玉骨粉还在。低头看了看，裤腿上沾满了污泥和刚才溅到的馊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妈的…卖个肥料也这么刺激…”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他扶着墙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济世堂的后巷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疲惫却透着一种野草般的韧劲。
济世堂后门的小院角落，苏晚晴看到林玄一身狼狈地回来，吓了一跳。林玄摆摆手，示意没事，将装着精炼玉骨粉和碎云母粉的包裹递给她。
“肥料搞到了，顶好的。差点被几条疯狗咬到。”他简单说了下遇到林狗子的事。
苏晚晴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检查他有没有新伤，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接过包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伙伴’知道我们给它弄到好吃的，一定很开心。”
夜色再次降临。林玄和苏晚晴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在济世堂堆放杂物的后院角落，用破草席打了个简陋的地铺。林玄趴在草席上，苏晚晴小心地帮他解开布条，重新换上嚼烂的生肌草泥。清凉的感觉再次覆盖伤口，疼痛舒缓了许多。
林玄闭上眼，集中精神，意念沉入那片熟悉的生命连接。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
墙角的世界树嫩芽，在月光下安然挺立。五片叶子舒展着，比昨日更加厚实，叶脉中流淌着温润的玉色光泽。叶片的边缘，那金属般的冷硬感似乎更明显了一些。最令人惊喜的是，在五片叶子中央的嫩芽顶端，一点极其微小、却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翠绿，正顽强地顶开束缚，努力向上探出！第六片嫩叶的雏形，已然萌动！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浑厚的清凉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林玄疲惫的身体和背后的伤口，加速着血肉的自然愈合。
【…好吃…安全…长高…】嫩芽传递来的意念带着满足和成长的喜悦。
林玄嘴角微微勾起。叶辰的悬赏？林浩的狗腿子？这些麻烦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但此刻，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和世界树那坚定成长的脉动，一种奇异的安宁感油然而生。
“睡吧，首席。”林玄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平静，“明天…咱们的‘踏山虎’，还得继续征服青云镇的脚底板呢。”
苏晚晴轻轻“嗯”了一声，在他身边躺下。济世堂后院弥漫着药草和“踏山虎”残留的混合气味，并不好闻，但两人却在这片小小的、临时的庇护所里，沉沉睡去。墙角，那点新生的翠绿在月光下闪烁着微不可察的光，如同黑暗中的一粒希望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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