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风,裹着丹火的余温,在废墟上盘旋。
新炉如柱,通天彻地,炉心那一缕灰烬缓缓沉入,仿佛点燃了某种沉睡三百年的因果。
轰——!
九百九十九块燃心碑无风而动,自地底腾起,如受召令般环绕新炉列成环阵。
碑面裂开细纹,金光自缝隙中渗出,像是无数双眼睛终于睁开。
一个个名字浮现,墨迹如血,生平事迹如画卷般展开——
“王五,十七岁,丹坊杂役,为续炉火,自断三脉,血尽而亡。”
“赵氏女,年十四,天生火感,被引至炉前,称‘自愿献祭’,实则神识已被清空。”
“李青山,原丹宗外门弟子,因质疑‘焚脉祭炉’,当夜失踪,碑文抹去其名……”
顾长青瞳孔骤缩,识海中的“天命阁”剧烈震荡,命轨偏移自动触发。
他目光扫过碑阵,系统视野瞬间展开——
画面倒流,三百年前。
夜色如墨,旧炉坊灯火通明。
天庙高僧立于炉前,手持金册,口中诵念“正道清心咒”。
一道道身穿丹坊灰袍的少年少女眼神空洞,跪伏在地,指尖划破掌心,签下血契。
他们的记忆如沙漏倾覆,脸上却浮现出“大义凛然”的微笑。
“我愿焚脉,以续道火。”
“吾心向道,不惧灰飞烟灭。”
可系统标注的天命评级却在疯狂闪烁——【炮灰·被操控】、【牺牲品·非自愿】、【意识清除中】……
顾长青心头一沉,呼吸微滞。
原来所谓的“自愿献祭”,是一场持续三百年的集体催眠。
天庙以“清心咒”洗去神智,篡改记忆,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仪式的燃料。
而那些被抹去的名字,不是无名之辈,而是曾真实存在、挣扎过、哭过、反抗过的丹道守望者。
“他们不是献祭者……”他低声开口,声音平静,却像刀锋划过夜空,“他们是被献出去的人。”
萧语凝站在碑前,指尖抚过一块残碑,忽然浑身一震。
碑上刻着五个字:“灰娘·无心不悔”。
她怔住,丹心圣体内的血脉猛然翻涌,识海深处,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火光中,一名青衣女子挡在炉前,长发飞扬,眼中含泪却无惧:“若烧血脉能安天下,那我先烧自己!”
下一瞬,黑影掠出,一掌穿心。
她被剜去丹心,魂魄抽离,只剩一缕执念被钉在炉壁,化作守坊老妪,日复一日扫灰、焚炉、沉默如石。
“苏挽……”萧语凝喃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本名苏挽,是丹神座下首席弟子……她不是灰娘,她是……守炉人。”
她的指尖颤抖,抚过碑文,眼中金焰翻涌,像是要将三百年的冤屈烧尽。
她终于明白,那件灰布,不是遮羞,不是卑微,而是披麻戴孝——为所有被抹去的同门,为被窃取的道统,为被篡改的真相。
“她的灰,是最后一道封印。”萧语凝声音哽咽,“她活着,就是为了等今天,等有人愿意为他们留名。”
就在这时,一声嘶哑的鸦鸣划破长空。
金炉鸦扑棱着残破的羽翼,啄起一块刻有古符的碎碑,眼中幽光闪动。
它口吐断续古语,字字如钟:“守灯者……传火不传权……天庙惧其乱序,故立‘伪神’以代真道……”
它忽然转头,赤红的瞳孔死死盯住顾长青胸前那枚玉符。
符中印玺已近乎完整,金光流转,隐约浮现出一个残缺的“顾”字。
那字迹古朴苍劲,与碑阵中某块残碑上的铭文如出一辙。
金炉鸦展翅飞至心炉上空,爪中碎碑投下,正落在心炉边缘。
古符与炉纹相触,刹那共鸣——
一道虚影浮现:一名身披素袍的男子立于初代丹炉前,手持一枚与顾长青一模一样的玉符,轻轻一点,炉火自燃,九百里丹脉齐鸣。
“守灯令……”金炉鸦声音颤抖,“第一炉火,非神启,非天授,乃人点燃。守灯者,代代相传,护火不熄。可天庙惧凡人掌道火,遂毁令、灭名、立伪神,自称‘承天授命’……”
它低头,望向顾长青:“你的符,和当年点燃第一炉火的‘守灯令’,同源。”
全场寂静。
顾长青低头看着玉符,指节微微发白。
系统提示音在他识海中悄然响起:【“天命投资系统”升级中……检测到“道统补全”事件,解锁进阶权限:愿火反照·逆流推演】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但识海深处,“丹阁”正在发生剧变。
七成凝实的丹阁中,一座全新的池子正在缓缓成型——丹潮池。
池中无水,却有无数细碎金光如星屑般流转,那是萧语凝反哺给他的“丹道熟练度碎片”,正被系统自动归集。
他忽然闭眼,心念微动。
命轨偏移再次发动,这一次,不是扫向外界,而是反照自身。
丹潮池中,金光微颤,仿佛有某种规则正在被触碰——
“如果……投资是顺天而行,”他心中低语,“那反向推演,是不是……就是在逆天改命?”
风停了,火静了,碑阵的金光也缓缓沉寂。
唯有那座新炉,仍在静静燃烧。
而顾长青站在炉前,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道,即将刺破历史的剑影。
顾长青的识海深处,丹阁如一座悬浮于虚空的殿堂,此刻正剧烈震颤。
七成凝实的殿体表面裂开细微纹路,仿佛承载不住那新生“丹潮池”中奔涌的金光。
池中无数细碎星屑般的丹道熟练度碎片,在系统规则的牵引下缓缓旋转,如同星河初成,蕴藏着逆天而行的力量。
他闭目凝神,指尖轻触识海虚影,心念一动:“返利叠加·启动。”
刹那间,萧语凝反哺而来的所有丹道感悟被系统重新拆解、重组,化作一道逆流而上的金色洪流,注入“愿火反照”的核心算法之中。
这不是简单的复盘,而是一场对“封印逻辑”的逆向解析——他要以未来之果,推演过去之因,用返利的轨迹倒推出三百年前那场洗脑仪式的完整命轨!
金光在池中炸开,一幅幅残影浮现:
清心咒的音波如何侵蚀神识;
血契符文怎样篡改记忆;
天庙高僧手中金册的真实用途——那根本不是经文,而是命格抹除器!
【警告!反命程序第八层逼近临界——】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惊雷炸响,【检测到“奴性气运剥离”波动,天庙气运网络出现异常溯源征兆……预计三刻内触发感应锁定。】
顾长青猛然睁眼,瞳孔收缩如针尖。
“他们快醒了……”他低声自语,额角渗出冷汗,指尖微微发颤。
天庙不是寻常宗门,那是掌控九州信仰、篡改历史的庞然大物。
一旦察觉有人正在破解他们用三百年织就的谎言之网,必定雷霆镇压。
而现在,他就像在黑夜中点燃火把的人,虽照亮了真相,却也暴露了自己。
“必须抢在天亮前,把火种送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翻腾的剧痛,双手结印,命轨偏移再度发动——这一次,并非探查外界,而是将整个推演过程的因果链条层层遮蔽,扭曲成一段段看似无意义的灵机波动,伪装成天地自然灵气潮汐的余波。
瞒天过海,只争朝夕。
与此同时,萧语凝跪坐于碑阵中央,十指交缠,指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纯粹的丹心之火。
她以自身觉醒的丹神残识为引,将九百九十九个名字逐一烙印进《新丹盟律令》玉简之中。
每刻入一人,玉简便震颤一次,仿佛有千魂同哭,万愿齐鸣。
“王五……赵氏女……李青山……苏挽……”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整座废墟轰然爆发出冲天金光!
七十二城沉寂已久的传火令同时共鸣,钟声穿越云层,响彻北域夜空。
那些曾被抹去的丹脉,竟隐隐有复苏之兆。
顾长青抓住时机,毫不犹豫将胸前那枚古朴玉符按入丹潮池中央。
“火已经烧起来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斩断宿命的锋芒,“现在,该让它们知道,是谁点的。”
玉符沉入池底,与金焰交融的瞬间,整个识海仿佛被点燃。
丹潮池中光影变幻,竟映出千里之外——北域天庙最深处的地宫。
那里,一座被九重锁链缠绕的青铜巨炉静静矗立,炉身布满古老封印。
而在顾长青的视野中,那炉身竟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心脏,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搏动。
同一刻,系统轻响:
【“愿火反照·逆流推演”完成度37%,解锁片段信息:天庙供奉之“丹神像”,实为囚笼……】
风未起,云未动。
可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刹那,顾长青忽然心头一凛,猛地抬头望向北域上空。
雾气翻涌,似有无形之物悄然游走。
一道无面人影踏雾而来,脚步无声,袖口隐现一道暗红纹路——形如锁链缠绕丹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禁制气息。
系统微光悄然浮现:
【检测到异常气机——“丹纹锁脉印”残留波动】
【目标身份推演中……初步判定:丹纹刺客(未激活词条)】
顾长青眯起眼,指尖悄然抚过玉符边缘,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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