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下,万妖死寂。
那个人族青年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在周围狰狞魁梧的妖物衬托下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每一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妖物的心头。
他要做什么?
一个区区筑基期的人族,也敢踏上这只有妖丹大妖和金丹人族才有资格站立的命源台?
主持竞价的鹰首妖枭双目一凝,锐利的视线如刀锋般刮过顾长青的脸颊,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人族,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下去!”
然而,顾长青仿佛未闻,径直走到高台中央,面向那尊盛放着逆脉玄丹的血池。
他没有看那鹰首妖枭,而是转向了台下贵宾席位上,那个身躯微微颤抖、银色狐尾紧绷的少女——红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会场。
“此丹,无人能换,我愿代献。”
一言既出,满场哗然!
“疯了!这个人族疯了!”
“代献?他拿什么献?区区筑基修为,一身血肉灵气还不够给这玄丹塞牙缝的!”
“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他是想用自己的命来当添头吗?”
鹰首妖枭更是怒极反笑,尖锐的笑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人族,你是在羞辱我们黑风集市的规矩吗?献祭者,必须是金丹期!你这点微末道行,连引动丹火的资格都没有,献祭无效!”
面对滔天而来的嘲讽与怒火,顾长青神色依旧平静。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遍布着奇异纹路的惨白色骨鳞令悄然浮现,散发着幽深古老的气息。
“此令,可证我为‘引路者’。”他高举骨鳞令,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所有嘈杂,“我魂印已与血嗣共鸣!规则要求金丹,是为丹中蕴含的‘真血引’。若我这引路者自愿赴死,魂裂之刻,共鸣震荡,足以强行激活丹中‘真血引’!”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妖物,再次与红月对上,眼神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决绝:“我,非为求活,只为成全!”
红月指尖猛地一颤,几乎要捏碎身下的座椅。
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逼了回去。
她看懂了,她瞬间就明白了!
从他接受白骨老蟾的骨鳞令那一刻起,这一切,这个必死的局,他早已为她算好!
就在众妖惊疑不定之际,一道干枯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高台上响起。
“他说的,没错。”
不知何时,那始终端坐于最高处的白骨老蟾,已然鬼魅般出现在顾长青身侧。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扫过骨鳞令,枯爪在空中轻轻一点:“此子魂契未破,身为引路者,若他自愿断命,其魂魄与血嗣的共鸣之力,确实可以替代金丹,引动丹成。”
他转头,深深地看着顾长青,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你要想清楚。此法凶险万分,一旦开始,便无退路。你若中途反悔,或是被任何外力所救,魂契当场破碎,其反噬之力会让你魂碎神灭,永世不得转生。”
顾长青没有丝毫犹豫,对着白骨老蟾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晚辈,自愿。”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警告:“羁绊共享”进入极限负载状态——已临时强化,可承受一次魂裂级别冲击,冷却时间:七十二时辰。】
来了!
顾长青心中一定,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炸开。
他以舌尖血为引,迅速在胸口绘制出一道繁复的符文,随即取出一枚刻着狐狸图样的玉符,狠狠嵌入心口血肉之中!
剧痛传来,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这“剑纹狐印”玉符,是他最后的保险,能确保他在魂魄撕裂的最后一刻,让红月凭借狐印的感应,强行拉回他一丝即将溃散的意识。
“开启血池!”鹰首妖枭见白骨老蟾亲自确认,不再多言,厉声高喝。
轰隆!
血池高台的机关启动,四条闪烁着符文的血色锁链如毒蛇般射出,瞬间洞穿了顾长青的四肢,将他牢牢锁在血池中央。
头顶那枚逆脉玄丹缓缓降下,悬浮于他天灵盖三寸之上,丹体表面的狂暴雷纹疯狂游走,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鹰首妖枭高举手臂,声如洪钟:“以魂祭丹,逆血归源!开!”
刹那间,万千雷火自丹丸中轰然引爆,化作一道毁灭性的光柱,直贯顾长青天灵!
“呃啊——!”
饶是顾长青意志如铁,也无法承受这般恐怖的痛苦。
那感觉,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身体的每一寸,灵魂更像是被两只无形的巨手抓住,正被狠狠地向两边撕扯!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惨叫,浑身青筋暴起,意识在雷火的灼烧与灵魂的撕裂中飞速变得模糊、涣散。
不行……要撑住!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心中狂吼:“系统,催动‘气运遮蔽’!”
【“气运遮蔽”已激活,目标命格暂时消失。】
外界所有妖物的神识中,顾长青的气息瞬间消失了。
他明明还被锁在那里,身体还在剧烈抽搐,但在它们的感知里,这个人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具没有命格的空壳。
“怎么回事?”鹰首妖枭脸色一变。
也就在同一时刻,台下的红月再也无法抑制,双目含泪,身后第三条虚幻的狐尾猛地燃起冲天银火,竟主动将“羁绊共享”催发到了极致!
“长青!”
一股精纯磅礴、带着她血脉本源的三成妖力,跨越空间,疯狂涌入顾长青那即将崩溃的体内!
系统提示音再度剧烈震荡!
【检测到“百妖共鸣”体质与“羁绊共享”天赋首次深度融合——特殊条件满足,触发隐藏契约——“共命之契”雏形已生成!】
剧痛中的顾长青精神猛地一振!
逆脉玄丹的融合已到最后关头,那枚丹丸几乎要化作液体,融入他的天灵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左眼银光璀璨,如月华流转;右眼青芒闪烁,似星辰寂灭!
“我不是献祭者……”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低语,却带着一种颠覆规则的疯狂,“我是……‘引路者’!”
他以那丝被拉回的残存意识,悍然引动了刚刚生成的“共命之契”雏形,将丹中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雷火之力,强行导向自己的经脉!
但他并非吸收,而是借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双修引气诀》,将这股力量进行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逆向输出!
一缕夹杂着银蓝二色的青光,自他被锁链洞穿的指尖暴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台下红月的眉心!
“唔!”
红月发出一声闷哼,只感觉一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涌入体内,她自身的血脉之力被瞬间引爆,轰然震荡!
身后那条原本虚幻的第三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实了大半!
血脉共鸣,心神激荡之下,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至纯情感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
这滴“纯情之泪”仿佛受到牵引,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滴入了那枚即将完成融合的逆脉玄丹的裂隙之中。
嗡——!
丹丸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狂暴的雷火瞬间转为极致的温柔,所有的毁灭气息尽数褪去,最终化作一枚青光莹莹、温润如玉的丹药,静静地落入了顾长青的掌心。
全场,再度死寂。针落可闻。
“你……你骗了规则!”鹰首妖枭终于反应过来,指着顾长青,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顾长青挣脱已经失去力量的锁链,拄着地勉强站起,擦去嘴角的血迹,脸上却露出一抹坦然的笑容:“我没骗。是你们的规则,从未想过,会有一个愿为他人去死的人族。”
他将那枚青丹在掌心轻轻一搓,丹药竟完美地一分为二。
他将其中一半隔空送向红月,另一半则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真正的逆脉,不在血,而在心。”
“好!好!好一个‘心逆天命’!”
白骨老蟾那干涩的声音突然响起,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与激动。
他当着所有妖物的面,高声宣布:“此丹,为命源台有史以来第一枚由‘引路者’炼成的共命之丹!按规矩,此丹归‘引路者’所有!黑风集市,将此交易记入最高等级的‘特许交易名录’!”
顾长青对着白骨老蟾遥遥一拜,而后转身,扶起已经冲上台来的红月,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了会场角落的一个阴影处。
在那里,之前竞价失败的铁角牛妖,正与几名身穿集市守卫服饰的妖物低声密语,他那粗壮的手中,正死死攥着一枚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兽角符文。
顾长青心头一凛。
他扶住红月,只感觉她刚刚获得力量的身躯有些发软,气息也略显紊乱,想来是方才强行催动羁绊共享的后遗症。
他没有多想,低声道:“我们走。”
两人相携走下高台,在众妖复杂难明的目光中,缓缓消失在集市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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