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了一天的陈家大院,并不因为夜晚的到来而平息,暮色里藏着的暗涌,比白日的争吵更让人不安。
堂屋里的自鸣钟敲过十一下,谢兰?坐在椅上,指尖攥着帕子,反复摩挲着边角的绣线,目光总往院门口飘,心里像揣了团乱麻, “莫不是日本人故意刁难,扣着他不让回还是谈崩了,出了什么危险?”旁边的管家更是坐不住,背着手来回踱步,鞋跟蹭着青石板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分明。
“管家,都快子时了,他莫不是……被日本人刁难了?”
管家听了,猛地停步,眉头拧成疙瘩,刚要开口,院外“噔噔噔”的脚步声撞进来——是旺乐。
管家先冲上去,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旺乐!少爷呢?就你回来?出什么事了?”
谢兰?也霍然站起。
“没出事!”旺乐说,“少爷正跟小西的副官藤野在庆丰楼喝酒,让我回来拿明前龙井——最好那罐!说藤野爱喝,赶紧送过去!”
堂屋骤然静了。谢兰?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他不是被迫领了会长一职吗,如今怎么倒特意让旺乐跑这一趟,哪像不情愿的样子?
“就为一罐茶,跟他们喝到这么晚?”管家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是!”旺乐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带着颤, “我在外头候着,里头的话听得真真的!少爷跟藤野副官说,想把绸缎铺面扩一倍,让藤野出面,把街对面的顺和布庄给赶跑!”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又急又怕,“藤野当场就拍了桌子应下,还笑着说要帮他盘下城北那家最大的粮铺!我听见少爷那笑声,亮得能传到街尾,还说‘往后我多上心,帮皇军把城里的商户都管顺了’!”
旺乐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又补了句,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咱们院里这两天就要安电话了,说是……说是往后方便当联络点,有消息能立刻递出去。唉!”
旺乐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少爷这么做对不对?总感觉他们不好惹,见他们的眼神我都觉惨着慌。——少奶奶、管家,你们别等了,这两日少爷都这么晚回。我得赶紧取茶去!”旺乐说着就往书房冲。
“赶走顺和?安电话?还盘粮铺?”谢兰?的声音发颤,后背“咚”地撞在桌沿,茶碗翻倒,凉茶顺着指缝流,她却浑然不觉,猛地转向管家,眼眶通红:“管家!我们俩……全上当了啊!”
管家脸色早白了,嘴唇哆嗦着:“前儿他还说,当会长是迫不得已,怕家业被毁……可如今听旺乐说的……”
“什么迫不得已!”谢兰?指节捏得发白,“他是真心想当这个会长!借着日本人扩铺面、吞粮铺,连送茶都想得周到——我们之前还心疼他、担心他,全是被他蒙在鼓里!”
管家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想起那句“帮皇军管商户”,重重叹口气:“是老奴糊涂,没看透……少爷哪里是被挟持,分明是把日本人当靠山了。”
屋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长长的。满室寂静里,只剩谢兰?压抑的呼吸——日日夜夜的担忧,原来全是笑话。
忽然,谢兰?捂住小腹,一阵眩晕袭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抖。管家忙上前扶她:“少奶奶怎么了?快坐下!”
“不碍事,”她喘着气,“最近想事多了,总这样,回去躺会儿就好。”
“恋儿!恋儿——”管家朝门外喊。恋儿应声跑进来,小心地扶着谢兰?回了房。
管家胸口就像堵了团火,越想越乱:这要是真出了岔子,他怎么跟九泉之下的老爷交代?他猛地停下踱步的脚步,指节因攥紧拳头而泛白,眼神却定了下来——只能等陈先如回来,把话问清楚。
东跨院的灯早就灭了,黑沉沉的像浸在墨里,只有西跨院和堂屋的灯还在亮着。
堂屋的自鸣钟刚“当——”地敲过第十二下,院门外就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接着是门环“哐当”一声撞在木门上——旺乐扶着醉熏熏的陈先如跌撞进来,瞬间,满身的酒气顺着夜风飘满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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