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说去了很远地方的人，其实都住在星星上。——诸伏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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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姐姐说她要回天上去了。
昨天在秘密基地，她抱着我，声音轻轻的，像秋天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来的声音。
她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天上的规矩不能违背。
她的怀抱很温暖，可是她的手在发抖。
我哭了。
我把脸埋在她怀里，眼泪把她的衣服弄湿了一小片。
我不想她走。
秘密基地没有了仙女姐姐，就像天空没有了太阳。
她给我擦眼泪，手指软软的。
她说她也会想我，很想很想。
然后我问她了。
我问她还会不会回来。
她愣住了，好像我的问题是一根突然刺过来的针。
她看了我很久，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在晃动。
最后，她声音发抖地说：“……会的。”
她撒谎了。
我知道她撒谎了。
因为说真话的时候，人的眼睛是亮亮的，像夏天的溪水。
可她说“会的”的时候，眼睛是灰蒙蒙的，像下雨前的天空。
但我没有拆穿她。
我假装相信了。
因为如果连这个谎言都没有，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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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放学后，我跑得很快。
书包在背后啪嗒啪嗒地响。
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西山公园的东门。
仙女姐姐说过，如果她不见了，可能会在那里留下讯息。
可是东门有好多人。
比节日祭典时的人还多。
他们围在一起，踮着脚，小声地说着话。
有红色的灯在一闪一闪，像受伤的眼睛。
还有黄色的带子把一块地方圈了起来，不让人们过去。
我个子小，从大人的腿中间钻了过去。
然后我就看见了。
仙女姐姐躺在地上。
她闭着眼睛，很安静，像睡着了。
可是睡觉的人不会躺在那么冷的地上。
睡觉的人脸上不会那么白，白得像画画用的纸。
睡觉的人身边不会有那么多红色的……红色的……
那是什么？
我认出来了。
是血。
爸爸有时候回家做饭杀鱼，衣服上会沾到一点点，妈妈总要他赶快换下来洗掉。
可是仙女姐姐身边的血太多了，多得像打翻的颜料盒。
她不会冷吗？
我想走过去，想把她叫醒。
地上那么凉，会生病的。
可是我的脚像被粘住了，动不了。
我的书包掉在了地上，发出好大的声音，可是好像没有人听见。
周围的大人在说话。
他们说“可怜”、“这么年轻”、“外守家的疯子”、“为了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听不懂。
我只知道，仙女姐姐没有回天上。
她骗了我。
她说会回来的，可是她去了一个更远的地方。
一个比天上还要远的地方。
远到……再也回不来了。
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过来，好像是认识爸爸的朋友。
他看见我，脸色变了变，蹲下来想挡在我前面。
“景光，别看了，快回家去。”
可是我已经看见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攥得手心生疼。
是仙女姐姐送给我的金属小鸟“向阳”。
她说要向着太阳飞翔。
可是现在，太阳快要下山了。
妈妈很快赶来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景光，不怕，妈妈在……”
她的声音在发抖，像昨天的仙女姐姐。
我把脸埋在妈妈肩膀上，没有哭。
眼睛干干的，像晒干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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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天，家里来了很多人。
爸爸看起来很累，眉头一直皱着。
他们说起那个外守一，说他女儿生病死了，他变得很奇怪，怪这个怪那个。
他们说起仙女姐姐，说她只是个路过的好心人，运气不好。
他们不知道她是仙女。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
妈妈帮我跟学校请了假。
我待在房间里，看着窗外。
天空蓝蓝的，和以前一样。
可是我知道不一样了。
因为天上少了一个仙女。
有一天，我悄悄又去了西山公园。
秘密基地还在那里，灌木丛有点蔫了。
软垫上好像还有仙女姐姐坐过的痕迹。
我坐在她常坐的位置，学着她的样子看向外面。
没有讲故事的声音，没有温柔的手揉我的头发。
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沙，像在说什么悄悄话，可是我听不懂。
我把“向阳”从口袋里拿出来。
小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颗石子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我把它举高，对着太阳。
“向阳，”我小声说，“你能飞上去找她吗？”
小鸟当然不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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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秘密基地待了很久，直到太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家的时候，我把“向阳”放回了衣服口袋最里面。
我没有再把它拿出来玩。
妈妈给我做了最喜欢的蛋包饭，可我吃不下。
爸爸摸摸我的头，说：
“景光，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
我摇摇头。
不是难过。
是……空空的。
像心那里破了一个洞，风呼呼地往里吹。
又过了几天，爸爸妈妈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有很多白色的花，很多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表情严肃。
他们说是给仙女姐姐送行。
她躺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周围都是花，像真的仙女一样。
可是我知道，那里面不是她。
她早就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大人们让我去献花。
我走过去，把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盒子旁边。
我悄悄对盒子说：
“没关系，我知道你回天上了。”
这次我没有问她会不会回来。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握着我的手。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向后退，像时间一样抓不住。
晚上睡觉前，我打开我的宝贝盒子。
里面有小石头、彩色的玻璃珠、还有得过的小红花。
我把“向阳”也放了进去，小心地摆在最中间。
盖上盖子的时候，我想，也许仙女姐姐真的住在星星上。
只是那颗星星太远了，远到看不见。
我爬上床，闭上眼睛。
从那天起，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不是长高了，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就像突然明白了，有些约定是永远实现不了的，有些人走了就真的不会再回来。
但我还是把“向阳”好好地收在盒子里。
因为那是仙女姐姐留给我的，唯一真实的东西。
天上的星星很多，可我知道，有一颗是特别的。
虽然看不见，但它在那里。
就像仙女姐姐说的，向着太阳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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